历经一个半月的舟车劳顿,禾穗一行人终于在一个天色微暗的傍晚,远远瞧见了盛京那高耸威严的城墙。此时,残阳如血,余晖缓缓洒下,给古老的城墙镀上一层瑰丽的金边。然而这壮丽的景致,却难以驱散众人满身的疲惫。
马车之中,董婉斜靠在宋怀谦怀里,她微微瞌着眼,眼窝深陷,透着深深的倦意。
另一辆马车里,巧姐儿小脸苍白,身子软绵绵地躺在奶娘怀里。她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毫无神采,小嘴微微嘟着,原本粉嫩的脸颊如今瘦了一圈,就连往日里爱摆弄的小物件,此刻也被随意丢在一旁。
禾穗也从初别家时的愁绪中抽离,车帘被秋风撩起一条缝儿,禾穗透过缝儿瞥见那渐近的巍峨城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城门口,士兵们个个身姿笔挺,手中长枪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他们神情冷肃地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与车辆。
宋柏率先驱马上去,向守城校尉递上一块铜牌,校尉接过仔细查看后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放行。
马车缓缓穿过城门,城中繁华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街边店铺林立,招牌在秋风中摇曳,吆喝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
巧姐儿闻声,眼皮微微一动,似是有了些许精神,却依旧虚弱地靠在奶娘怀里。禾穗则好奇地瞪大双眼,透过车帘的缝隙张望着这陌生又热闹的城市。
马车拐进一条宽阔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摆动,枝叶摩挲,似在低声私语。
不多时,一座巍峨的府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府门高大厚重,由乌金石砌成,表面平整且带着古朴质感。两扇门板足有两人高,布满金色铆钉。门板中央,是一对纯金打造的兽面衔环,兽面怒目圆睁,衔着刻有龙纹的粗铜环,威风凛凛。
府门两侧的汉白玉门柱上,雕刻着灵动云纹,顶端各蹲一只麒麟,守护着王府。上方高悬绛红色楠木匾额,金粉书写的“端王府”三字,雄浑大气。
老爷夫人竟然是出自王府,禾穗有片刻愕然。
宋柏利落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府门前,双手稳稳握住门环,而后用力叩击。门环重重撞击在兽面上,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声响。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身着藏青色锦袍的老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
他身形清瘦,腰背却挺得笔直,老者目光如炬,先是快速扫了一眼宋柏,旋即垂首,将视线毕恭毕敬地投向马车,始终维持着躬身的姿态:“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宋怀谦神色淡然,轻应了一声以作回应。
老者当即指挥车夫,稳稳地将马车赶进府内。
府内庭院深深,青砖铺地,一尘不染。正中央是一座精致的假山,旁边的池塘里,几尾金鱼在水中悠然游动,偶尔吐出几个泡泡。
马车稳稳停住,宋怀谦伸出手,搀扶着董婉,动作轻柔地助她下了马车坐上轿辇。青岚紧随其后,奶娘则小心翼翼地抱起巧姐儿,禾穗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末尾,一行人井然有序地朝着府内缓缓前行,身影逐渐没入那雕梁画栋、朱门深掩的宅邸之中。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正厅。
锦华堂内布置得典雅大气,桌椅摆放整齐,墙上挂着几幅水墨丹青。
端王身着华贵深色锦袍端坐在主位上,他面容清癯,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两鬓斑白,头发却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中,眼神深邃而锐利,不怒自威,尽显久居高位的沉稳与威严。
众人一踏入锦华堂,宋怀谦立刻带着董婉走到中央,两人齐齐跪下,双手伏地,额头轻触地面,恭谨拜道:“拜见父王,父王万安。”
紧跟其后的青岚和禾穗见状,也迅速在一旁跪地行礼:“拜见王爷,王爷万安”。奶娘抱着巧姐儿,无法行全礼,便微微屈膝,欠身致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敬畏。
端王轻轻颔首,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起来吧,一路舟车劳顿,不必多礼。”
言罢,目光落在巧姐儿身上,眉头轻轻皱起,“这孩子就是巧姐儿?看着怎这般虚弱?”
奶娘听闻,急忙向前一步,再次微微屈膝行礼,语气中满是恭敬:“回王爷的话,姐儿一路车马颠簸,许是有些水土不服,才显得气色不佳。但平日里,她身子骨还算康健的。”说着,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巧姐儿,似是在安抚。
“祖父福寿安康,”巧姐儿脆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稚嫩,她努力从奶娘怀中探出个小脑袋,苍白的脸上圆睁着双眼看向端王。
端王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伸出干枯却不失威严的手,示意奶娘将巧姐儿抱近些。
奶娘赶忙趋步上前,身姿微微下弯,动作间尽显恭谨。她双手稳稳托着巧姐儿轻轻凑到老者近前。
端王轻轻摸了摸巧姐儿的头,那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满是慈爱,说道:“乖孩子,让祖父好好瞧瞧。”
巧姐儿一点也不认生,笑嘻嘻地看着端王,还伸出小手抓住了老者的手指。
端王轻轻摩挲着巧姐儿的小手,那小手冰凉且瘦弱,让他眉头不禁又皱了皱。“这孩子,定是路上受了不少苦。”言罢,端王微微侧身,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莹润的玉佩。其上雕刻着精美的瑞兽图案,栩栩如生。端王伸出手,将玉佩递到巧姐儿面前,“拿着玩吧。”
“谢谢祖父。”巧姐儿小手接过玉佩,好奇地翻看着。
端王笑着颔首,旋即目光转向宋怀谦,沉声道:“敬之,带巧姐儿去拜见过她祖母,便先去安置下来。叫府医仔细地为巧姐儿瞧一瞧,莫要落下病根。”
宋怀谦神色恭谨,躬身应是。众人纷纷再次向端王深施一礼后有序地退下。
巧姐儿松开端王的手指,还不忘挥着小手清脆喊道:“祖父再见。”端王微微含笑,抬起手,朝巧姐儿轻轻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