雚夏简兮身上的那条裙子,是羽衣坊最厉害的那位秦娘子亲手缝制的,从纹绣的图样,布料的选制,一直到最后的缝制,都是秦娘子自己亲力亲为的。
那条裙子的样式是汴京城如今最流行的款式,还稍稍做了改动,里面加了叠叠层层的真丝布料,让裙摆看起来轻盈却又不漂浮,很是灵动。
而且,因为这场宴会的主人,本就是宁远侯府的儿媳妇和孙子,夏简兮选得颜色也很低调,虽然是花了心思做的衣裙,但是也不会过分招摇,显得喧宾得主,很是得体。
可到底是秦娘子做的衣裙,以为颜色低调,虽然不会让人特别的惊艳,但是也足以让人过目难忘,所以当夏语若穿着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进来时,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起,比她更早到的夏简兮。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游离,自以为惊艳了众人目光的夏语若也察觉到了不对,她顺着旁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宁远侯夫人身边的夏简兮,以及她身上那件衣裙。
夏简兮自然也发现了她的目光,她倒是不在意的对着夏语若点了点头,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倒是夏语若先是一愣,随后那张脸便在瞬间涨的通红。
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与夏简兮的衣服乍一看的确是一模一样,可若是真真站在一起,便立刻有了对比。
两件衣服的版型裁剪都出自羽衣坊,自然一样的合身,可糟糕,就糟糕在料子上。
夏简兮的那身衣裙,用的全是江南送来的,上好的浮光锦,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就好像将清冽的泉水穿在了身上一样,就连里头用来做支撑的,也是上好的香云纱。
而夏语若那条裙子,用的料子便差了许多,虽然也是近来时新的软烟罗,但是成色相比下来差了许多,最要紧的便是,她的裙摆里头,并没有支撑的纱绸,整条裙子非常的飘逸,同时也轻浮了许多。
“这两位小姐,怎么穿着一样的衣服来,而且这位夏二小姐的,怎么瞧着,像是还没做好,就急急忙忙的出来了,瞧着一点都不端庄!”其中有那多嘴的夫人,掩着嘴低声说着。
可院子就那么大,左右大家还是能依稀听到一些的。
“你怕是常年待在院子里不出门,都不知道汴京里头出了什么事了!”又一个夫人低笑一声,“这夏氏的两家,算是彻底闹翻了,这夏老二一个文官,又没什么政绩,挣得那点俸禄怎么定的起羽衣坊的衣服,多半是请了别的裁缝照着做的!”
夏语若的脸涨的越来越红,她下意识的想走,却被夏二夫人紧紧拽着。
夏二夫人硬着头皮上前,先是对着夏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行了个礼,随后笑着说道:“到底是姐妹,没想到竟然这样的巧,做了一样的衣裳,我们家语若年前定下的衣服,没想到今儿个都能撞伤!”
夏二夫人的话说的有意思,一句年前,就把先后顺序给敲了定论,一个不好,就成了夏简兮学着夏语若做衣服了。
夏夫人被夏二夫人这一手给气笑:“这样式还是年后才出的,你们年前就做了这款式,你们还真是好眼光,连年后会新什么样式都知道!”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时薇早早得等着这一刻了,赶紧说道,“只是这羽衣坊的绣娘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就连我家小姐半个月前刚描的花样都能在年前做出来了!”
“而且,这描的可是别角晚水,至今为止,仅有金陵的梅花山上有一株,也不晓得那羽衣坊的绣娘什么时候去的金陵城!”一旁的听晚也讥讽道。
这下,除非是傻子,只要是个人,都能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多半就是那夏语若学着夏简兮做衣服,本来打着艳压一头的心思,却不想,舍不得在这料子上话银钱,最后画犬不成反类虎。
夏语若盯着站在那里,由始至终都笑意盈盈的夏简兮,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是着了她的道了。
那一日,她娘的确是请了秦娘子来,可那秦娘子要价实在是高,一条裙子,光是订金就要十金,她娘实在是舍不得这个银子,便找了下人,趁着秦娘子为她量尺寸的功夫,偷了她放在秀盒里的图样,然后私底下请了羽衣坊的另外一位绣娘做了这件衣服。
却不想,这图样上别致的梅花图样,竟然是夏简兮亲自画的。
想明白了的夏语若,此刻恨不得能够直接挖个洞钻下去,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脸,她下意识的想要走,却突然听到夏简兮说:“既然这般不巧,那我去换一身就是了!”
换一身?然后换一身更好的吗?
夏语若猛地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怨毒。
“羽衣坊的秦娘子手艺特别好,我娘很喜欢她做的衣裳,所以这一次多给我定了几套,就怕我冒冒失失的,到时候在宴会上弄脏了衣服,我这就去马车上换一身!”夏简兮说着,对着宁远侯夫人行了个礼,“先失陪了!”
夏简兮走的落落大方,一个护国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条相仿的裙子就颜面尽失呢,毕竟,这样一条动辄便要几十金的裙子,她有一整个衣柜。
夏语若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人盯穿了,耳边也是一阵又一阵的讥讽,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跟将军府的独女比,也有人嘲讽她心思不纯,想要让别人下不来台,最后却把自己闹成了笑话。
从小到大,到哪里都会被这些夫人夸赞的夏语若,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些权贵的恶意,她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终于,她没办法继续扮演那个乖巧懂事,处处得体讨人喜欢的夏家二小姐,她将自己的手从夏二夫人手里挣脱出来,然后在夏二夫人那一声声“小姑娘穿错了衣服,面子薄”中,追着夏简兮出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