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南将阮云霞抱到副驾驶,阮云霞身体微微发抖,肩头披着秦书南的外套。
秦书南头发不断滴着雨水,可阮云霞却连衣角都没湿。
“可货箱顶多能坐下一个人,夏槐还抱着……”
李叔试图劝解,可秦书南根本没有听完的耐性。
“夏槐不上车,李叔,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票。”
秦书南掏光口袋,将零零散散的钱票尽数塞入李叔手中,紧握他手掌。
“你赶紧开车,云霞是文工团的台柱子,跳舞就是她的命,她必须保住这双腿,绝对不能截肢。”
听到截肢二字,副驾驶的阮云霞陡然捂住脸,呜咽道:
“南哥,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跳舞了?”
她抹着眼泪,秦书南抿紧嘴唇,竟直接跪倒在李叔面前:
“李叔,求求你,赶紧开车吧,夏槐有手有脚,在哪活不下去?可云霞真的耽误不起啊。”
天空响起闷雷。
夏槐想起去年的梅雨季,她突发高烧,偏偏家中的煤油用完了。
雨天门前小径全是泥泞,夏槐想让秦书南找邻居借盏煤油灯,却听他不快道:
“都这么晚了还借什么灯!”
“一点小病闹得要死要活,门锁上,要去卫生院等明早再说。”
不顾夏槐的央求,秦书南坚决不肯开口求人,放任夏槐烧得神志不清,直到次日才背着她上卫生院。
那场高烧带走了她半条命,险些让她活活病死在床上。
可秦书南毫无悔意,他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天大的事情都该自己扛着,宁愿受罪,也不能丢了脸面。
这番话秦书南说得掷地有声。
如今他却跪在地上,什么脸面尊严尽数抛在脑后,他用力地磕头,只为让李叔放弃夏槐,送阮云霞去医院。
原来,爱与不爱一眼就看得出来。
“可夏槐还带着孩子,这里条件这么恶劣,真把她丢下,她能活下去吗?”
李叔扶着秦书南起身,而阮云霞捏着外套,断断续续地呻吟:
“南哥,我好疼……”
“夏槐。”
秦书南转身望向她,通红的眼眸满是血丝:
“一命换一命,我已经保住你的孩子了,你难道非要逼死阮云霞不可吗?”
唯有对夏槐,秦书南总是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摩。
“书南,你别逼她。”
李叔不赞同地皱眉,夏槐轻拉他袖口,缓慢地摇了摇头。
“带他们走吧。”
闻言,秦书南长吁一口气。
“夏槐,等阮云霞安定后,我就回来找你。”
他说得理所当然,李叔欲言又止地看了夏槐一眼,最终打开货厢。
发动机轰鸣,秦书南坐在货箱的角落,夏槐抱着孩子注视他,语调依旧温柔:
“这是我们的女儿,我想叫她夏星若,纪念所有佩戴着星星来到她身边的军人。”
夏星若?
神差鬼使间,秦书南望向夏槐的脸,她干裂的嘴唇张合,吐出的字眼完全掩盖在卡车发动的突突声里。
“秦书南,等孩子上完户口,我们就离婚吧。”
秦书南没能听清夏槐的最后一句话,此刻他满脑子想着,只要阮云霞能保住腿,日后他一定好好待夏槐和孩子。
“只要云霞平安无事。”
秦书南双手握拳,不断地祈祷。
灾后的灰色越来越远,连同夏槐的影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