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交杂着树影倾斜落下,这一条道的公路都格外宽敞,再加上夜色已晚,来往的私家车不多,只偶尔过去两辆剧组的商务车。顾晏津看时间还不算晚,夜风吹着温度不似白日那样酷热,便打算散步着走回酒店。
他转过身、刚走两步,忽然看见树下站着一抹人影。
走得越近,那人影的轮廓就越清晰,他的脚步就越慢,最后在两三米的距离时停下了。
飞蛾在灯下打着转的晃,绿化带的树里时不时地传出蝉叫的声音,起初觉得热闹,但多叫两声就变成了吵闹。
顾晏津踢了一脚,蝉们受到惊吓、反而叫得更大声,嗞嗞儿的,叫声在昏暗的夜里跟海浪一样地涌了过来。
他没办法了,只能等声音矮下一截儿后,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散心。”邵庭阳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转过身,面容在树影下变得不那么清晰。
顾晏津想了想,“是吗?”
邵庭阳虽然是在他们之后来的,但散席却比顾晏津要早。他们走之后,顾晏津又叫了一扎啤酒,喝得差不多了才出来。
在这儿散心,得站大半个小时了吧。
他没说话,低下头左看右看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这时邵庭阳弯下了腰、帮他拍走了身边边飞来飞去的蚊子。
他低身时带出些许被遮挡的光线,顾晏津这才看见他身后的垃圾桶上放着几只熄灭的烟头,天色昏暗,那颜色便和不锈钢的颜色融为一体。
等邵庭阳重新站直,烟头又重新落回了阴影里。
“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明天。”顾晏津回过神,“你呢?”
“下午,还有个剧宣要拍。”
话说到这儿,本来就应该结束了,但不知怎么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走。
过了一会儿,邵庭阳举起指尖燃了一半的烟,问:“抽么?”
顾晏津看了他半晌,忽然从他手中把那截拿走,吸了一口。
他吸烟的姿势都格外优雅漂亮,模糊的侧影叼着一截半长不短的烟头,一口抽完,顾晏津用指腹把火星子捻灭了。
“你——”
邵庭阳话刚起了个口,下一刻,顾晏津嘴唇微张,扬着下巴、那口烟雾就完完整整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那动作是有些轻佻的,但在顾晏津身上就显得冷凝、薄情。呛口的烟雾混着淡淡的酒气喷涌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到雾散时,顾晏津已经把烟头扔掉了。
“……”邵庭阳偏过头,平心静气地问,“好玩吗?”
“一般。”顾晏津眉眼间冷冷淡淡的,尤嫌挑拨不出邵庭阳的火气,嘴角挂着一抹轻笑,“没你在这儿蹲我好玩。”
被这样挑衅,邵庭阳竟然也没露出半点怒意,“解气了?”
“解气?你觉得我是在报复你吗?你想得也太高了,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顾晏津说着,微微咳了两声。
刚才那口烟他抽得太急、又过了肺,这会儿只是忍着咳声,但脸上却因憋着气而憋出了一点点的颜色,连带着被酒气染出来的红,从脸到脖子延伸到短袖的领口里,连成一大片。
“你喝多了。”直到他咳完,邵庭阳才说,“我去买瓶水吧。”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了,就好像一个黑洞一样,好的坏的平静的不堪的,吞进去后都看不到一丝波澜。顾晏津所有挑衅的刻薄的话他都扔在耳后,丝毫不闻。
“邵庭阳!!”
他忽然生了怒,上前一把拉住邵庭阳,那力道不算特别轻、甩一下就能因为后坐力而跌倒,邵庭阳下意识地转身,想扶住他——
然而下一刻,顾晏津却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大概是真喝多了,换做以往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即便邵庭阳没被推得往后踉跄两步,但上身仍旧晃了晃。
被这么几次三番地挑衅,就算是个泥人这会儿也该恼了,邵庭阳一把甩开他,“顾晏津,你是不是有病?不吵架就不痛快?!”
他冷声道,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顾晏津垂着手,手腕震得微微发麻,残存着一点算不得数的余温。他垂着眼,没有说话,就那样低头看着被甩开的那只胳膊。
“嗯。”他竟然还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多了。”
这话邵庭阳简直想上去揍他两拳,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顾晏津却又问:“那天离婚时说的那句话,你是骗我的吧?”
“?”邵庭阳心里正压着火,语气也硬邦邦的,“什么?”
“就是那句,你说不是折磨的话。”顾晏津看着他,“是骗我的,对吗?”
邵庭阳反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