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里往年采风不都是开春么?”她凝望着行程单,琥珀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一圈圈撞向白瓷内壁。
“所以说机会难得!”团长突然拔高的声调惊飞了窗外的鸟雀,“领导上周在文化工作座谈会上提过传统艺术创新,咱们这是响应号召嘛。”
茶烟在龟背竹叶片间织出半透明蛛网。
安姩望着名单末尾的“特勤安保组”,忽而轻笑:“这个阵仗,倒像是护经西行。”
“护的是千年灵光啊。”团长不动声色将鎏金钥匙放进她掌心,钥匙坠着的九色鹿银牌叮咚作响。
“敦煌山庄的藏经阁套房,最宜夜观星象揣摩壁画——当年张大千临摹时住的便是那间。”
安姩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摩挲,忽然注意到行程表右下角盖着文化部的公章。
安姩抬眼时,团长手边的茶盏正泛起第叁道涟漪,“敦煌的月光定不会辜负这次采风。”
团长长舒一口气,连忙又补充道:“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24小时开机!”
他起身相送时,差点被自已的办公椅绊倒。
窗外北风卷起枯枝抽打玻璃,墙上的敦煌壁画挂历被穿堂风掀动。
走到门口时,安姩忽然转身:“团长,这次行程。。。是团里自已安排的吗?”
团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热切:“当然!不过。。。”他搓着手,“文化部确实给了些指导性意见……”
安姩了然地点头,在团长殷勤的目送下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她翻开手机,给盛怀安发了条消息:
【敦煌采风,是你安排的么?】
手机很快在裤口袋震动,盛怀安的名字在屏幕闪烁。
“只只。”低沉嗓音裹着电流声传来,“司机在楼下等你,但你不用着急,慢慢来。”
安姩望着走廊镜子里自已泛红的耳尖,轻声说:“好,我马上下去。”
鎏金钥匙在指间翻转,映出转角处突然晃动的翡翠流苏。
只见林鸢斜倚在楼梯拐角处,孔雀蓝练功服晃着鎏金流苏,指尖转着一把折扇——正是上周安姩落在排练厅的那把。
“哟,这不是我们的安首席吗?”
扇骨“啪”地敲在墙壁上,“听说莫高窟的防护罩都为安小姐开了天窗?”
她丹蔻点着扇面题字,“大漠孤烟直——盛书记这手瘦金体,题在扇子上倒是委屈了。”
手机里传来钢笔搁置的轻响。
安姩瞥见折扇边缘新添的茶渍,想起这是盛怀安送她的小礼物,眉心微蹙,但依然保持着淡定:
“林师姐若喜欢,改日我请盛书记再题……”
“可不敢劳烦盛书记。”林鸢突然用折扇挑起安姩颈间的银链,“毕竟人家要操心的事多着呢~”
她压低嗓音模仿新闻播报,“昨日刚签署相关文物保护令,今天舞团就拍板把你送进千年佛窟学习……”
“盛书记倒是舍得把你往大漠里送。莫不是。。。敦煌的风沙能镀金?”
手机里突然传出三声规律的叩击——是盛怀安教她的外事谈判暗号,意为“夺取话语权”。
安姩眼尾挑起凌厉的弧度,五指如锁扣骤然箍住林鸢腕骨。
折扇在她指间轻转,扇面朱砂点染的飞天裙裾掠过林鸢鼻尖,“林师姐见过敦煌洞窟里的画匠调色么?”
她将扇骨抵在对方突突跳动的脉搏上,“蜂蜜混着牛骨胶,用狼毫蘸着往砂岩缝里刺——”
扇面猛地收拢破开气流,“话说透了,可就像这千年不褪的朱砂,再剜就带出血肉了。”
林鸢腕间的镯子撞出裂音,正要开口:“你……”
安姩的手机里突然传来扩音状态的低沉男声:“林鸢同志。”
空气骤然凝固。
电子设备也滤不冷的泠冽声线穿刺耳膜,林鸢盯着通话界面“盛怀安”三个字,像是看见判决书上的朱批。
呼吸频率都在轻颤,恍若铡刀落下前最后一片飘在囚衣上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