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昌县一带的乡村,普通情礼往来普遍是十文钱,家境差些的给个六文八文,好些的会往上加,特别近的亲戚才会给到上百文。
谦湖从早上开始记了一个多时辰,共记了七十多笔情礼,大多都是十文的,只有十来笔超过了五十文,除了几个亲家,最阔绰的是族长家,也给了五百文的情礼,不算实物礼物,所有情礼加起来才有二两多银子。
时间渐渐到了正午,从县城出发的人陆续来了,情礼册子上总算是开始频繁出现大额数字。
谦川、谦海和几个帮忙的白氏族人在门外头迎客,客人引进大门,先到正房和白鹤明互相见礼,再去侧面耳房找谦湖送情礼,之后男客由白鹤明带着谦山和霄英招待,女客则是与云歌和穿着新衣服的锦棠一起聊天。
今日的来客有的知道白鹤明的大女儿与夫家和离了,有的原本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大家瞧着锦棠的打扮和白鹤明夫妻的神情,明白白家对此是什么态度,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全都挑着好话说,有个心直口快的婶子甚至脱口说了声“恭喜”,惹得大家一愣后以云歌为首全笑了起来。
“是啊,今日也是我家锦棠的好日子,待会儿女客的席上让她给大家敬个酒,受一回恭喜。”
一位从县里来的秀才娘子嘴巴动了动,最后只是皱了下眉,什么都没有说。
午时刚到,吴珍娘让妙儿悄悄过来说凉菜热菜都备好了,云歌叫来霄英说了几句,给白鹤明把话传过去,大席正式开始,还没到的人吃第二轮。
白家大门敞开,簇新的门楣上挂着红绸,谦山出去在门口放响足足三百响的鞭炮,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与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交相呼应。
语灵双手捂着耳朵乖乖缩在云歌腿边,霄茂和纯宜兴奋地想跑近看放炮,被霄英瞪了一眼才遗憾地站住。
炮声响过,小路尽头突然传来跑马声,众人朝门口看去,为首的居然是出去大半个月的任凉。
前阵子任凉托人传回来信,说自己这趟镖的大主顾临时加了活,要晚回来十来日,没想到居然提前回来了。
任凉下马,把缰绳交给一起来的友人,快步走进大门后先拜舅舅舅母。
“镖队的事情提前结束了,我刚到县里,就听说七舅舅家今日办席,忙备了礼带友人与师父回来道喜。”
云歌走到门边看去,和任凉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些,是之前见过的任凉的好友孙剑飞,在原书里最后也当了个京卫统领,兢兢业业充当着推进任凉和白锦思感情的僚机。
另一位年纪略长,大概三十出头,面色沉稳一身高手做派,大概就是原书里任凉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师父了。
任凉提前回来,云歌很是高兴,虽然知道任凉日后是大佬,但知道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这个孩子在外面跑镖她心里一直提着一块,现在看见人终于落了下来。
“今日可真是贵客登门,喜上加喜,快请进来坐。”
两人把马拴在门侧边的桩子上,前后进了门,今日来道喜的亲戚们大多没见过跑镖的人,一个个悄悄打量这两位气宇轩昂的陌生人,心想白鹤明家不愧是院案首之家,这交际竟如此广泛。
任凉三人落座后,第一轮席面正式开始,吴珍娘等人把四荤四素八道菜和点心、果脯、主食一桌桌摆上来,前院坐男人们,后院坐女眷们,连通前后院的侧门大开,让前后都能听清楚两边的声音。
今日席上社会身份最高的主簿,正九品的芝麻官也是官,和民身份隔着一层,他今日来这一趟是替县令送给锦棠的嘉奖文书的,也存着和白鹤明交好的意思。
饭菜全部上桌后,白鹤明起来请主簿讲几句,主簿先赞扬了白鹤明考中苏州府院案首一事,说自己与有荣焉,也是县令大人教化有功,接着拿出县令的嘉奖文书读了一遍。
文书中县令称赞锦棠明辨是非,在发现夫家行不轨之事后果断告知父亲,帮繁昌县破获一桩大案,不愧是白院案首的女儿,堪称为“义女”。
这个赞扬能够成立,白鹤明是非常关键的一点,按照翌朝律法,以子告父、以妻告夫本身就是一种罪行,妻子主动向官府状告丈夫的罪,自己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只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身份更高的父亲,让父亲用大义的名义去检举,以“父权”去对冲“夫权”,妻子才不会受到谴责。
云歌非常讨厌这一套逻辑和规矩,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在这个时代好好生存下去,她必须学会巧妙化用这些规则。
白鹤明婉拒了给锦棠立牌坊,县令便没有提,只赏了锦棠两匹布和一套银首饰,有一根银钗、一对银耳环和一对银镯子。
锦棠被叫到前头磕了头接了赏,前院后院的人齐齐恭喜,县令大人都说她是“义女”给了赏赐,以后可没人再敢当着锦棠的面给她脸色了。
锦棠回到后面的席上,脸还是热的,神情有些恍惚,云歌叫她低头靠过来,帮她当场把几件首饰戴在身上,后院的女眷们总算是明白云歌那句“今天是我家锦棠的好日子”是什么意思了。
之前对云歌和锦棠颇有微词的秀才娘子彻底没话说了。
白鹤明两口子确实有本事,也确实对女儿上心,居然从县令手中给和离的大女儿讨了这样一个恩典,四周投向锦棠的目光一下子从探究变成了羡慕,要是她们娘家也一样就好了。
吴珍娘的娘尤秀蔓看着眼前这一幕,随众人一道笑着道贺。
她这亲家真是个既厉害又有意思的人物,事情顺利的话,明年她们怕是要在苏州府城再会,尤秀蔓有些期待日后和云歌的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