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水瓶,缓缓浸透了整面落地窗。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桌边的加湿器不断喷出细密的白雾,嘶嘶作响。
蒋裕京合上最后一本文件夹,准备结束一整天的工作。
桌上的专线座机再从响起,以为是秘书部又有文件需要他过目,便随手接起:“说。”
可听筒里传来的是冯嘉姚声音——
“蒋总!程先生不见了!”
手指猛地一颤,桌边的文件夹险些滑落。
“我从公司回来,见他房门关着,以为他在休息就没打扰。可刚刚晚饭时间,我去叫他下楼吃饭,门怎么敲都没反应!我担心出事,推门一看,房间里根本没人……”冯嘉姚的语速极快,很是慌张。
蒋裕京攥紧了听筒,立即回复:“你先去调监控,我现在回去。”
他迅速起身,抓起西装外套,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面办公桌上的几位助理被他吓了一大跳。
“通知司机把车开到正门——”
电梯镜面映出紧绷的下颌线。楼层红字一格一格地跳动,每降一层,手指就陷进掌心深一分。
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像是深海传来的低鸣,带着令人不安的回声。
程书懿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如果是前者,他为什么不通知任何人?
如果是被带走,是反叛军的手笔?还是程绛那笔遗产牵扯出了什么事端?
混乱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仿佛又回到了游轮爆炸那一夜——
火光映红了夜空,冰冷的海水中,他怎么也抓不到程书懿的手。
那种无力和恐惧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叮——”
突然楼层红字在“18F”停住。
电梯门相继打开。
蒋裕京伸手死死按在关门键上,试图让电梯继续下行。然而,红色数字骤然熄灭,电梯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陷入一片昏暗。
同层下班的员工认出了他,纷纷围过来,“蒋总,最近这部电梯总是出问题,得等修理员重启电路才能继续运行……”
真的有这么巧合?是上帝在给他制造困难?
他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狠狠一掌拍在电梯按键上。金属面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回应他的愤怒。
下一秒,蒋裕京已然迈出电梯,快步走向应急楼梯。
“蒋总!这可是是十八层!——”员工们的呼喊在他身后响起,却已经来不及了。
昂贵的西装外套遗落在故障的电梯里,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冲出楼梯间的瞬间,冷风从旋转门的缝隙灌入,拂过背后被汗水浸透的衬衫,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蒋裕京的呼吸声粗重而紊乱,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衬衫上。太阳穴突突直跳,耳鸣未散,脑海中仍在不断推演各种最坏的可能性——程书懿被绑架、遭遇意外、甚至……
就在即将踏出大门的刹那,余光扫过大厅沙发区的人影,脚步骤然一顿。
——是程书懿。
是程书懿……
那一刻,所有的焦躁、紧绷、恐惧,像一根突然被松开的弦,崩断的同时带来一瞬间的晕眩。心跳的回声在耳膜里放大,喉结滚动了一下,竟有一瞬的失语。
大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声像是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程书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深色外套的领口微微竖起,遮住了他半张脸。挑高吊顶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柔软的发顶有些湿意——
蒋裕京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他被钉在原地,衬衫后襟的冷汗正在蒸发,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待到剧烈奔跑带来的急促喘息平稳后,才迈开步子,朝那个身影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书懿抬起头,眼神从迷茫到清明,看到是他,赶紧起身:“我来找你……但询问台说没预约不能进,所以我就想着在这里等你下班,看看能不能碰见……”
理智告诉蒋裕京,他不该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