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蒋裕京站在床的另一侧。还是只围着一条浴巾,但头发已经干了,没有像平日那样往后梳得一丝不苟,刘海垂落下来,让他看起来少了些凌厉,多了点……不近人情之外的气质。
他手里捏着体温计,另一只手拿着酒精棉片,低头仔细擦拭着测温头。
酒精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有点刺鼻,很快,蒋裕京将擦拭好的体温计递了过来,示意他张嘴。
程书懿迟疑了一下,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要接过体温计。可蒋裕京手一偏,不紧不慢地躲开,命令他:“张嘴。”
程书懿垂下手,只能顺从地张开嘴,细长的电子体温计抵在舌下,金属的测温头虽然没有什么异味,但还是令人作呕。
提示音响起,蒋裕京抽出体温计,瞥了一眼:
37。5度,不算严重,却也不容忽视。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和药片:“晚上不舒服就叫我。”
“能不能把水和药放在我这边的床头柜上?这样我比较好拿得到。”
蒋裕京盯着他,轻笑一声,“你怎么不睡中间?这样两边都够得着。”
话音刚落,他手一松,解开了浴巾。
程书懿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手捂住眼睛。
蒋裕京解开浴巾的动作带起细微气流,指缝间漏进一线光——
腰际的人鱼线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蜜蜡般的光泽,黑色布料包裹的轮廓随着呼吸起伏。
他恶劣地伸手拨开程书懿捂在眼睛上的手,声音带着点戏谑:“程书懿。”
程书懿紧闭双眼,睫毛轻颤。
“睁开眼。”
“……不要。”
蒋裕京低低地笑了:“不要什么?”
“……我不要看。”
“好,那你就闭着眼吧。”
灯被关上,房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光线骤然消失,感官也随之被放大。
身侧的床垫轻轻塌陷,蒋裕京躺了下来,一抹微凉的空气钻进被子里。有刚洗完澡后干净清爽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不需要任何动作,便已无声地渗透进空气里,缓缓包裹住了程书懿,让他无处可逃。
夜色沉沉,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蒋裕京的呼吸渐渐平稳,节奏规律地起伏着,像潮水般涌进程书懿的意识。
那声音不急不缓,竟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安心的错觉。
他该如何解释?
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强迫他、侵犯他的人身边,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安全感?
这念头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尖刀,既荒唐又可怕。
他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想把这感觉压下去。可越是想甩开,那呼吸声越清晰,那份情绪就越明显。
他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记忆翻涌,童年的片段零星闪过——冷冰冰的客厅,父母争吵后摔门而去的背影,还有他缩在角落里攥紧拳头的无力。那时他就明白,“家”不过是个空壳,从不是能让他栖息的港湾。他在冷漠与权力的夹缝中挣扎,拼尽全力只为在边缘寻得一隅立足之地。
可如今,这种他从未奢望过的东西,竟在蒋裕京身上生了根,动摇了他苦心筑起的防御。
一株藤蔓,从心底深处破土而出,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太可怕了。
他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幻觉,是疲惫与黑暗联手编织的陷阱。
他翻了个身,背对蒋裕京,拉高被子盖住耳朵,想把那呼吸声隔绝在外。可无论如何警惕,如何抗拒,那种久违的、名为归属感的松懈,又一次将他拖入混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