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裕京抬眼看他,沉默片刻,放下叉子,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很好吃。”
“……”程书懿愣住,眨了眨眼,耳尖却在一瞬间染上薄红,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半晌没说出话来。
蒋裕京看着他发红的耳尖,笑容更深了,他带着点故意逗弄的意味开口:“比想象中好多了。毕竟鲑鱼这种食材,就算生吃也很美味。”
他坐了下来,小声说了一句:“冰箱里还有一块,你去生吃吧。”他拿起叉子,狠狠戳了根芦笋,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明显用力了几分。
蒋裕京没意识到自己把人惹生气了。
晚饭期间,程书懿始终低着头,专注自己盘子里的食物。蒋裕京问一句,他答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例行公事。直到餐盘见底,蒋裕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试图缓和气氛:“我来收拾。”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收程书懿面前的餐盘。离开餐桌时,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袋子。
“打开看看。”
程书懿的手指在餐巾上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伸手将纸袋拉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方形盒子,侧面印着“Glacé17th”的花体字母,红绿相间的圣诞丝带缠绕其上。
他解开缎带,一圈圈扯下。
丝带滑落的瞬间,栗子与焦糖的醇香悄然漫溢。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四寸的小蛋糕,焦糖色的栗子奶油上斜插着一片金箔,边缘点缀着烤得金黄的杏仁碎,精致得像件艺术品。
“用这个吃。”
眼前突然冒出一个迷你的两齿蛋糕叉,银质叉尖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
程书懿下意识偏头躲开,拨开那只手。仰头的瞬间,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
“为什么会买蛋糕?”他问。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看到就买了。”蒋裕京从他身后绕到桌对面坐下。他手上沾了些水,衬衫袖子随意挽起,不小心露出了那道疤。
叉子在他手里颠了两下,然后被塞入程书懿的手里。
程书懿愣愣地看着蛋糕,目光迟迟无法聚焦。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疤痕,一瞬间划开了过去的记忆,鼻子猛地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仿佛又置身于那片翻涌的海面,耳边是海浪的轰鸣,咸涩的海水刺痛他的眼睛,寒意从四肢侵入骨髓。
就是这只手臂,像一道生命的锚,将他从绝望中拉回。
伤口处的纱布早被浪涛卷走,溃烂的皮肉在咸涩海水里泡得发白肿胀。风声裹着蒋裕京低沉的喘息,他们挤在狭小的救生艇上,紧紧相拥。
那一刻,程书懿抱住这只手臂,以为是信任的起点,是生的希望。
可如今,这道被反复缝合的伤口最后凝成暗红肉痂,让他忘记了恨意,想起那片刻的救赎。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向桌上那块甜蜜的蛋糕。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贴上蛋糕表面的褶皱,微苦的栗子香混合着甜腻的奶油味钻进鼻腔,像一场短暂的、梦幻的逃避。
他盯着蛋糕上面那颗金色的栗子仁,轻声说:“看起来好好吃。”
“你没吃就知道了?”蒋裕京靠在椅背上,手肘随意搭在桌沿,语气轻松得刺耳。
程书懿点点头,目光依然黏在蛋糕上,“它一定很好吃……”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可还是哽咽了。
“吃吧。”蒋裕京催促。
“可以给它拍张照片吗?”
这不是生日,也不是特别的日子,可他就是想留个纪念——就是想抓住眼前的这一刻,哪怕它包裹着苦涩,哪怕它转瞬即逝。
蒋裕京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地对着蛋糕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镜头没有对准,也没有仔细瞄准,整个过程不过两秒。
“好了,拍了,快吃吧。”
“……真的拍到了吗?”
“当然。”蒋裕京不在意那张照片清晰与否。
他伸出手指,迅速从蛋糕表面抹了一点栗子泥,指腹带着那抹奶油重重碾进程书懿唇瓣中间。
“什么味道的?”
程书懿的睫毛颤动,舌尖轻轻舔过那抹奶油。栗子泥的苦涩裹着奶油的甜腻在味蕾绽放。
片刻后,他小声地说:“……和想象中的一样。”
是甜的。
而那张照片奇迹般地没有失焦:
圣诞红丝带松垮地搭在桌沿,栗子奶油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一个雪白的下巴尖恰好入镜,露出一点下唇,就像是浸过朗姆酒的樱桃,点缀在画面里。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