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回来的时候家里是在开联合国大会,现在战火升级,整个家俨然成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场。
之前兰舒疯,林秀珍她们还会像耗子见了猫,躲得远远的不敢硬刚。
但现在,三千块钱这笔巨款摆在眼前,林秀珍就像打了鸡血的敢死队队长,撸起袖子一副要和兰舒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我告诉你小死兰舒,这钱你今天必须给我拿出来,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家门,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一辈子你都别回来了!”
陈文娟一听,赶忙拉住林秀珍的胳膊,低声嗔怪道:“妈,生气归生气,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啊!”
兰舒惊喜地眨巴着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秀珍瞪着眼珠子,高高的颧骨就像两个山包,还带着涨红的红晕,“不然你以为我吓唬你呢!”
“太好了!还有这种好事呢!”兰舒开心得溢于言表,眼睛高兴得比灯泡还亮。
家里所有人:
林秀珍气得开始捂胸口,声音颤抖地骂道:“我咋就生出你这个牲口,你真不是人啊”
“对,你说得太对了,我就不是人!你林秀珍究竟有多烂,能让孩子在你面前当不了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兰建国猛地将茶缸重重摔在桌上,“砰”的一声,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兰舒!差不多行了!你跳河之后就开始没大没小的,家里人理解你心情不好,这段时间都忍着你让着你,你再这么作也不能这么和你妈说话,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
“把嘴给我闭上!”兰舒无差别地攻击在场的每一个人,什么爹啊妈啊,爱他妈谁谁。
“别跟我扯她是我妈,是我妈就可以压我了?拿个鸡毛当令箭还搞上霸权了,你们这点权威出去用在社会上谁搭理你?我在肚子里求你们当我爹妈了?早知道有这样的妈,还不如直接烂里面重新投胎了。”
“啊!!!我不活了!!!!”
林秀珍猛地挣脱开陈文娟拽着自己的手,一边凄厉地哭喊着,一边朝着墙撞去。
刹那间,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还是掺了老鼠屎的那种。
所有人都慌乱地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拽住假意寻死的林秀珍。
兰建国气得嘴唇乌紫,心脏病都要犯了。
兰妮吓得眼眶里含着泪水,手忙脚乱地去翻抽屉给兰建国找效救心丸。
就连一向和颜悦色的大姐夫,也忍不住对着兰舒低声喝道:“兰舒!你今天这话说得太过了!”
“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你咋不看看他们怎么对我的?”
兰舒极力保持心态平和,可长期积压的委屈还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手脚麻。
她努力按压着想哭的冲动,死死地咬着嘴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哭,千万不能哭!要是哭了她兰舒就是孬种,敢掉下一滴眼泪就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从我记事起,家里过年炖小鸡,我从来没吃到过一个鸡腿,从来不会轮到我。上学时候我穿的永远都是大姐和兰馨淘汰下来的旧鞋,她们的脚都比我小,我就没穿过合脚的鞋,一开始走两步都疼,后来磨脚磨出老茧就不疼了。”
“上初中那会儿兰馨有生活费,我没有,只能从家里带煎饼去学校。我怕被同学笑话,每次都等没人的时候,才偷偷去接开水,就着热水把干巴巴的煎饼往嗓子眼里咽,咽一口脖子都能伸出去二里地!”
“还有兰涛六岁那年和小鑫去后山玩,晚上九点多都没回家,咱们一家人出去找,兰涛没找到,林秀珍她无缘无故拿着衣架子给我一顿抽,抽得我后背都是血凛子,那一周我都只能趴着睡觉。”
“就连吃苹果,都要背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吃。”
提起这事,陈文娟突然弱弱开口:“小舒,苹果那事我得解释一下,那次是”
“大姐。”兰舒淡淡地瞥过去,“你以为我要的是苹果吗?”
这样的事儿简直多如牛毛,要是真让兰舒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她能不喝水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只有林秀珍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哭得兰舒脑瓜子都要炸了。
过了好一会儿,兰建国长叹一声,“舒啊,咋说我们也把你辛辛苦苦养这么大”
兰舒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只是养大而已,没有多花一分钱,不是吗?”
林秀珍甩着眼泪,扯着嗓子叫嚷起来:“你吃饭不花钱?你上学不花钱?哪样儿不是钱?”
“哪个孩子生下来不花钱?你怕花钱就别生啊!”
兰舒其实挺讨厌自己像个老疯子这一出的,她想平静,她想理智,她想云淡风轻。
但她做不到啊!
二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自己那颗空荡荡的心。
家里明明这么多亲人,但她却总觉得身后只有自己。
她像是站在悬崖边,稍微倾斜,等待她的就是万丈深渊,所以过去,她做事总是前瞻后顾,畏畏尾,不敢勇敢地往前迈出一步。
缺爱是她心中最潮湿的角落,总在不经意间一点点地渗透出来,将她淹没。
之前在厂里上班的时候,金美华不经意跟她分享起与父母哥哥们那些幸福的琐碎日常,她的心总会被不自觉地被刺伤。
因为缺爱,她的世界好像一直在下小雨,胸腔里就像有一根漏水的水管,时不时地顺着眼睛流到心里,在无人的午夜里,心脏跟着眼睛一起流泪。
所以魏晓峰曾经给她一颗糖,她就以为那是全世界所有的甜。
后来她才明白,魏晓峰手里有一把糖,逢人就,是她为那颗糖赋予了过多的含义。
没人爱她,那她就再也不要了。
不要爱了,她也解脱了,就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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