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继续说道:“後来,秦老师找沈恪谈过话,让他不要那麽斤斤计较,就当是个锻炼,有个说得上话的师兄,以後的机会还多得是,路也会更好走。或许是被他说服了,沈恪没再继续纠缠这件事。”
梁冰不由得冷笑,真是倒反天罡,到头来竟然成了沈恪锱铢必较不识大体。
他性情纯粹,本就低调内敛,与世无争,也唯有在这方面较真而已,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心血,有什麽错
如果导师为了项目和人际关系不断和稀泥,学生为了毕业和前程被迫选择忍气吞声,那所谓代表人类先锋的高等学府,最终只会沦为奸佞小人沆瀣一气的垃圾场。
与其说是被秦毅说服,倒不如说是沈恪根本没得选。
已经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下一步就只有头破血流,总不能拼个玉石俱焚吧
不至于,还没到那一步。
他有顾虑,他没办法,他进退维谷。
梁冰深切共情到沈恪的无可奈何却又无计可施,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显是被气到了。
林眉有些不以为然,“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了,这不是什麽新鲜事儿。我在研委会办公室待过一段时间,邮箱里每天收到的邮件十有八九都是在申诉抄袭和匿名举报,知识産权的界定在各行各业都是大难题。况且,沈恪和唐仞是一个组的,研究方向一样,数据共享也正常,到底是谁做出来的,属于谁,谁发表,谁获利,不过是大鱼吃小鱼,最後各凭良心罢了。”
梁冰尖锐反问,“既然没什麽大不了的,那你有站出来替他说过话吗”
林眉面色一沉,不自然道:“说了也不会对结果有任何影响。”
不仅影响不了结果,还可能影响她的前途。
冷眼旁观,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林眉在所处的环境里做出的利己选择。
梁冰无法认可,却也无从指摘。
面上虽然仍在硬撑,但林眉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出事那天,是唐仞叫沈恪帮忙做博士论文里一部分,实验室的人全走光了,本来他也早就定好了回家的票,却一拖再拖,直到腊月二十九——”
梁冰左心房漫上尖锐的刺痛,为了缓和她与李慧英的关系,这些年的寒假,沈恪一向是选择第一时间到家的。
只有去年,她没能等到他回家,并且永远都等不到他回家了。
“沈恪出事以後,再没有人能替唐仞代笔——”林眉语气讽刺,冷笑一声,“那个水货,连推演的原理都搞不明白,靠之前沈恪做了一半的数据,加上盗用别人的观点拼凑出的论文也能毕业……”
梁冰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他的论文有问题”
“不可能没问题,当时摆在他面前的就两条路,要麽延毕,要麽硬着头皮上。即便再延一年,也不会有第二个沈恪替他完成——”静了静,林眉皱紧眉头问:“你想做什麽”
近年来,学术不端的丑闻层出不穷,只要有真凭实据,借助舆论的力量将神坛之上的所谓大人物拉下马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条路太冒险了,赌上前程不说,稍有不慎把自己赔进去也未可知。
梁冰沉默不语,林眉好心劝解道:“不是像你想得那麽简单的,别的不说,单就其中牵扯到的精准合成,还有一些实验操作,就不是谁都能做的,连我都没有把握。而且,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好。就算你真有什麽想法,非要验证,也还是要先好好学习,等过几年,时机成熟了再说。”
这是真的站在梁冰立场上替她打算的良言,是啊,现在的她连第一步准备证据的环节都没能力完成。
前车之鉴,後事之师。
即便像沈恪那样耗尽心血做出来了又怎麽样为求得一个公道照样阻力重重。
梁冰有些出神,眼底涌上难以言说的复杂暗潮。
林眉擡起手腕看了下表,面露焦虑神色,很快起身告辞,“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林师姐!”梁冰扬声叫住她,整个人平静到近乎无情,“燕雪舟会做吗”
“他”林眉像是有些意外他的名字被突然提及,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他当然没问题了,只要他愿意,可以把唐仞那篇论文钉死在耻辱柱上。”
接着感慨,“燕雪舟的命好,至少没人敢明目张胆给他找不痛快。”
背景和地位是天然的防御武器,只可惜沈恪没有这些东西保驾护航。
可难道普通人就活该在被盘剥後认命,连坚守底线的勇气都不能有,甚至要和加害者狼狈为奸,才算是八面玲珑的社会人吗
梁冰不甘心,她在化学方面没太大天赋,更谈不上有足以沉迷下去的兴趣,她孑然一身,无所依凭,但没关系——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荀子。劝学篇》
智者借势,利用外力谋局,未必不能逆风翻盘。
林眉没继续说下去,略一深思後反应过来,以为梁冰天真到要找燕雪舟帮忙,“你不是说他没跟警察说实话吗肯定是不想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头……”
察觉失言,她长叹口气,“抱歉,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不会帮你。”
梁冰不置可否,“林师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事以密成,林眉了然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及你和沈恪的关系,以前没说,以後更不会说,这……也是我欠他的。”
作者的话
听灯
作者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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