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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取舍（第1页）

夜晚降临，一轮皓月，满空星辰，夜空如此幽静，却有一人把它看作是一团团火焰，永不作息。此刻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数万将士丢失性命的夜晚。

当天夜里，关禾从梦中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她随手披了件衣服，站在门口，看向夜空。一段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时隔十年，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当中。她多么努力想把这些忘干净，弃久迎新，与慕容若絮在南方平安度过一生，但只要那片土地有了危险，她显然还是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慕容若絮身为武将，只要旁边一有动静，便会有所察觉。他睁开双眼，侧身躺在床榻之上，隔着宁静屏风，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他深知，关禾无法放下过去。他不忍，将一个原本应该在天地之间施展抱负，一展宏图的人，关进一座笼子里，如笼中鸟般不得自由飞翔。

平时独当一面的女子，在外能帮夫君出谋划策，在内能将慕容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常说，嫁给慕容若絮是她三生之幸，全不知对他而言，能娶到她这样的妻子，才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恩赐。

便是这样，一整晚，慕容若絮看着关禾，而关禾仰望着天空。

过了几日宁静的日子。

此次为了赏赐慕容若絮立下的大功，圣上更是恩准关禾和慕容若絮的子女回到慕容府中，在父母身旁小住。

如今能陪伴儿女，共同抚养，安宁度日，当真是世间幸事。

只可惜好景不长……

南盛渐渐变了季节，但院内还是如同夏日那般，百鸟齐鸣，府内更是多了许多人，甚是热闹。正当一家人在花园内休闲玩耍之时，慕容若絮的副将匆匆赶来。

他是慕容若絮最得力的武将，也是与他共患难的战友。姓萧，单名，一个“越”字。

他几乎是火烧眉毛的快步走来，抱拳道：“见过将军，夫人！”

慕容若絮眉头一皱，难道是有紧急军情？不过他此刻心中更害怕的是北方出了变故，因为关禾就在旁边。

见到夫君的忧虑，关禾也能猜到一二。她的心中确有不安和恐慌，不过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关禾走到萧越面前，微笑向他问道：“萧副将辛苦，可要留在府中用膳？”

对面之人没有回答，他倒是看了眼这位将军夫人，心中也知晓她和北骊的渊源。萧越似是叹了口气，然后毫无顾虑地抱拳说道：“禀将军，夫人，西异有变。多罗王子率兵攻打北骊，关将军身处困境，已昏迷不醒，宁波城破，小关将军当下誓死守城，阳关城告急。”

待萧越说完，关禾脸色苍白，脸上再也露不出笑容，就是勉强微笑也不行了。

慕容若絮听后，第一时间看向关禾，看她神色有异，便先让萧越退下。后对妻子试探问道：“禾儿，你无事吧？”

就在此时，慕容若絮与关禾的长女慕容七雅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花环，开心叫道：“母亲，母亲！”她站在旁边，欢声问道：“母亲，你快看，雅儿做的花环。哥哥不喜，雅儿却觉得很好，母亲觉着呢？”

关禾的脸色甚是难看，眼睛微微发红，却始终没有吭声，像是丢了魂。

慕容若絮见此，连忙对女儿说道：“雅儿乖，你与哥哥去看看妹妹可好？”慕容七雅看到母亲的样子，虽然不愿，但也只能无奈点头应下。

院子内只剩下慕容若絮与关禾两个人。关禾不语，慕容若絮就不言。

没过多久，关禾终于忍不住哭了，罕见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慕容若絮将她轻轻抱入怀中，温声提议：“禾儿，你回北骊吧。”

关禾稍稍抬眸，离了他的怀抱，望着慕容若絮的表情。

四目相对，慕容若絮仍然是脸带笑容，以表安慰，可心中所想，确实与方才说的话无异。

关禾低声问道：“你可知，若阳关城破，当会如何？”

慕容若絮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关禾就微微起身，用袖子抹了抹泪水，认真向对面之人问道：“韩郎当真觉得我应当回去？”

慕容若絮知道关禾的心已然动摇，此时正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坚定回道：“从始至终，你从未忘过你的故国。我所希望的是你能放下心中的那块石头，无忧无虑地与我长相思守。然而禾儿，心病还须心药医。”

关禾明白慕容若絮的意思，说道：“我一直觉得，忘掉过去，从头来过，是我最好的选择。只是事到如今……我流着的终究是上官家的血，我也还是大骊之人……更何况死守阳关城，站在战场上厮杀打拼的是我的亲人，是我昔日共患难的朋友……”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人，而后接着说道：“韩郎，我不知，我不知我该如何去做。”

慕容若絮看她伤心难过，心中也甚是难受，但他依旧确定唯有回一趟北骊才能解了她的心结。他还是继续说道：“回一趟吧，小关将军需要你，北骊的百姓亦是需要你的。”

关禾的心已不似原来那般坚定，她害怕这样下去，当真会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只是……回到过去，面对那些人，那些事，又谈何容易？

关禾独自一人回到厢房，一处暗格当中，藏着一个枷了锁的木头盒子。这盒子看着普通，但那锁却做工精致，白银闪闪发光，一面刻着梅花，一面刻着“平安”二字。

这锁明明是长命锁改造而成。关禾将盒子取出，正要开锁的时候，便注意到它的不同。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扫过那梅花图案，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勾了勾，眼中更是露出了些悲伤和怀旧之情。出神半响，才想起了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关禾解开锁，打开了盒子，只见那里面放着的是一块令牌。暗灰色的令牌像是许久没见过光明，从上到下刻着“将军令”三字。普通简陋，钢铁铸成，面上还有几处刀痕。

关禾拿着这块令牌走到窗前，在阳光的借助之下令牌后面浮出了两行字——以此上官号北国，效忠君主复安宁。这字异常得小，且模模糊糊的，只有在灯光下才能发现。

关禾握着令牌看向不远处的梨花树，树上早已没了花朵，雪白的院子恢复了夏日原本该有的样子，却反而觉得空荡荡的。

梨花不复在，可是团圆时？

最终在慕容若絮的支持下关禾决定，无论如何，在故国危难之时，也应当回去一趟。那些事情，若是过去了，便过去了，要是没有过去，就算是以命偿还，也未尝不可。

关禾心中已做了抉择，不再犹豫。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好不容易团聚的一家，又一次分离。而关禾准备启程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