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絮经过大堂,走进东侧厢房。正房一直由武德侯夫妇居住,只是这些时日他二人不在京城,整个宅子里空空荡荡的,还好有花草树木为伴,才没有让人觉着寂寞。
即便是武德侯夫妇不在府中,慕容若絮与关禾二人还是规规矩矩地住在自己的东厢房内。
香炉中的沉香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这房内的桌椅床榻都由檀木雕刻制作而成,因此这空气里还掺杂着一些檀香。夜晚的降临,屋内点起了灯火,不知不觉中烛油渐渐流下来,沾满了烛台。
屏风后头,只见关禾半靠在床榻之上,像是要就寝的样子。她闭着双眼,面上疲惫,睡着却不肯躺下。慕容若絮像明镜似的,心中全都知晓。孤身一人,无人帮助,打理慕容府上上下下,应付各种宫宴小聚。怕有一点不慎,便牵连着整个慕容家。
此刻她只是在等自己的夫君回府。
关禾浓密润柔的黑发只用着一根白玉簪子盘了起来,不过已有些许发丝掉落,顺肩而下。她手中还握着书卷,没了早晨的妆容服饰,在烛灯惚暗惚亮的照光下,让人怜惜。
慕容若絮目不转睛地望着关禾,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更衣,便先去沐浴去了。
不久之后,他又走了回来。头发有些湿润,并未全干,在烛光之下闪闪发亮。慕容若絮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关禾的旁边,他没有将她唤醒,而是盯着她,这么一直盯着她,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妻子关禾一人。
直到关禾自身感觉有人凝视着她,她才慢慢醒来。睁开双眼,就瞧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神当中露出笑意,嘴也不由得往上勾了勾,轻声一句:“韩郎,你回来了?”
慕容若絮也笑了笑,点头握住她的手,说道:“禾儿,让你受苦了。”
其实慕容若絮与这京城内的世家子弟不同,他并不喜爱喝酒作乐,亦不喜欢朝政习武。毕生所求,不过是与心爱之人似神仙眷侣般,找一僻静的地方,与世隔绝,度过一生。只可惜他偏偏生在慕容家,又偏偏是武德侯独子,注定是不能隐居山林,悠然自在。这繁华的京城之下,不知有多少阴谋诡计,多的是两面三刀,过河拆桥。提防他人,免不了各种谋算,慕容若絮最知晓这些个事情。越往这想,便越是觉得愧疚。比起自己在外打杀,留在这阴险之地,孤身一人,怀有身孕的关禾不知难了多少?
慕容若絮有些离了神,关禾才开口问道:“此次前去,又多了多少伤疤?”
慕容若絮回神,笑了两声,心想:“禾儿倒是每一次都要问这个问题。”
他回道:“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定是有几处留下了疤痕。”
关禾从床榻上下来,当再一次回时,手中像是拿了一个东西,她向慕容若絮说道:“这药膏是姑母所赐,乃是上等膏药,说是……有恢复如初之功效。”
关禾浅浅一笑,像是对这种膏药颇为熟悉,且并不相信它能有此等功效,不过是骗人罢了。但是,毕竟是皇恩,故此不能不用。
慕容若絮也露出微笑,说道:“那是要多谢姑母了,只是……今日服了药,他日再上战场,便又会添新伤,我看就不必了。”
关禾道:“那依韩郎之言,若哪一日我得了风寒,便无需喝药,因为等到他日我又会受凉,是否?”
慕容若絮笑道:“夫人所言在理,是为夫的错,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话音一落,关禾就将膏药交给了慕容若絮,自己则坐在旁边。她垂眸思虑了一阵,像是有什么心事。
没多久,关禾再一次开了口,又些忐忑不安地问道:“北骊……如何?”
慕容若絮听到前两个字时,便变了脸色,他直接握住关禾的双手,低声说道:“天色已晚,本来想着明日再与你说的,你倒是先问了……”看对面之人脸色忧虑,一言不发,他又说道:“我已派人盯着北方动静,一有事,便会向我汇报。异人久攻我城池,今大败,暂时应当不会再有动静,可多罗王子那边……趁北骊无武将可用,正是大好良机。”
关禾依旧闭口不言,没有震惊,反而异常平静。她当然知道这些,十年前……就是因为多罗王子……二人交手多次,不分上下,他曾把她评为他此生最敬佩的敌人——他们是彼此最大的对手,亦是最了解对方攻略之人。
慕容若絮没看穿关禾的心思,小心问了一句:“禾儿……可要回一趟北骊?”
关禾抬起头,故作无事地回道:“我已嫁你为人妇,大婚之夜,你我说过的话,韩郎是忘了?”
慕容若絮抬手理了理关禾落下的发丝,深情说道:“你愿与我长相思守在这南方大地。禾儿,你说过的话,我自然一字一句都不会忘掉。”
他的目光总是那么柔和,关禾少时何时想,又怎敢想嫁给这样一位敬她、爱她、疼她的夫君。她有多庆幸,此生能够遇到他。
慕容若絮的关怀温言,暂时安抚了关禾那颗不安的心。只是……她当真能做到形同陌路,天各一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