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温也悸那间从来没来过人探望的病房里,谢抚恹成了常客,他会自觉的把他迎进门,然后听对方乱七八糟的扯一通。
说早上好,说太阳好,说风很舒服,说雨很大。
像每次见面必须完成的见面礼。
想到这里,捏着笔的温也悸轻轻动了动食指,侧过头看了一眼谢抚恹。
旁边的人安静的坐在他身侧,还在乖巧的抱着粥吸最后一口,他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他想看看,现在对方和人搭讪时,是不是还是会用那些滑稽,俗气的话。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谢抚恹放下粥,抬起头去看身边的人,打算把表接过来把后面该郑怀填的东西给填了,就见对方正抬着眼看他。
桌子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温也悸没收笑意,轻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谢抚恹把钙奶移了移,把自己桌前的东西挪开空出一大片,指了指温也悸手下压着的档案册,“给我吧,后面的我来填。”
说完又指了指靠着门口的墙边站着的略显孤单的行李箱,然后指了指身侧的衣柜,示意他先把衣服放好。
温也悸点点头,把自己面前的资料翻到了老师意见的那一页,又把笔放在了页面上,往谢抚恹的方向推了过去,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去了。
他的衣服不多,行李箱装的衣服几乎都是刚拆吊牌,还没穿过,只是在买回来后洗了一遍。
温也悸把折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按照厚度大概排了个序,然后打开衣柜,准备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
谢抚恹的衣柜收理的很整洁,从衬衫到卫衣再到大衣几乎都按颜色分类整齐的挂在了栏杆上,裤子整齐也按照颜色整齐的码在了右边的格子里。
一个很整齐,但毫无特色的衣柜。
温也悸的眼睛转了几圈看向了衣杆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一件米白色的卫衣。
它安静的挂在衣杆的最末尾,前面挂着一黑一白俩件长款大衣,无论是从颜色还是厚度亦或者是长短来说,它都不该放在这里。
不是按照顺序厚度摆放,和颜色,长度也没有关系,甚至能明显的看出这件衣服比其他衣服小了一截。
温也悸下意识的快回忆了一遍自己和谢抚恹相识的记忆里,对方有没有穿过这件衣服。
很快,他找到了有关这件衣服的回忆,平安夜晚上,他带着对方偷偷出院,谢抚恹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其实除谢抚恹,他已经不太能回忆起那天了,它普通到让人记不住那天的天气或者是些其他的事物。
中午他送了对方一支花,在下午时,听见有人聊起说今天是平安夜。
过节总要有些过节的气息,他思考了一会儿离医院最近的热闹的地方,然后想起往后走十分钟左右靠近南门桥有一个文化广场。
他摸出行李箱,拼拼凑凑勉强找出一套稍微暖和的衣服,然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们跳了舞,他买了一个苹果递给了谢抚恹。
他刚说他全部家当都拿给谢抚恹买苹果了其实没说错,不过他不是只带了四块钱,他是全身上下,只有那四块钱了。
平安夜的苹果永远能卖出天价,苹果店里包装精美的苹果他是买不起了,好在苹果店旁边停着一辆堆满了苹果了三轮车。
果肉饱满,看起来脆脆的,老板吹嘘着说是红富士苹果,按斤称,价格有些贵,不过买一个的话,四块钱足够。
后面的事他又不太记得清了,但他恍惚记得,他在抱住谢抚恹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冬天,他也那样抱过一个小孩。
没有暖气空调火炉的福利院在冬天对所有人来说几乎是灾难,南方的冬天本就阴冷潮湿,即使是在室内也缓解不了的冷气冻得福利院的小孩麻。
那个小孩鼻尖冻得通红,已经被一轮又一轮人穿过的明显不合身的棉衣把他包裹在里面,早已没了保暖的作用。
他伸手从对方的衣服下摆里探进去,摸到了对方被冻的抖的身子,和一件单薄的不能再单薄的秋衣。
温也悸搓了搓身前人的脸,把自己身上仍明显不合身的棉衣脱下来后,脱下了自己贴着秋衣穿的那件毛衣。
白色,从毛躁的毛衣面可以看出它年岁的久远,但非常干净,没有污渍和破洞。
温也悸哆嗦着把棉衣穿上,又将身前人的棉衣脱了下来。
他说,“穿哥哥的毛衣不挨冻。”
带着余温的毛衣把谢抚恹裹在里面,小孩抽了抽鼻子,什么话也没说,却不自觉的和温也悸靠的更紧。
没一会儿温也悸的右手被谢抚恹抓住,对方带着他的手缩进了衣袖里紧挨着他的肉。
那是他有记忆里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后来好像就没什么区别了,他也感受不出来什么别的了,但那年冬天常常有另一个小孩靠在他身边,试图不自量力的暖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