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绚略微诧异,但他只稍稍思索,就淡淡地说,“有关这个问题,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探讨。之前我就回答过,现在也没有改变——少爷,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去所有地方。”
他极其认真地注视着温子曳,以他一贯的笃定、明确、毫无迷惘。
“这次我不和你讨论‘喜欢’的定义,我只问你:你真的,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瞬间,有‘想要某种生活’的冲动吗?”
温子曳怔了一下。
玫瑰枝叶随夜风沙沙摇摆,他眼前忽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清晨的阳光流转在洁白的花瓣上,女人推门而入,忧虑关切的一双眼,眼下青黑,发梢沾了黎明的水露。
她倒掉昨日发蔫的花,将刚采的新鲜玫瑰插入花瓶,摆在床头。
温子曳对那些轻手轻脚的小动作置若罔闻,闭眼装睡。
三年日复一日,他永远冷漠如冰地对待这对母子;而她似乎也永远耐心、仔细、好脾气。
病房中一片静谧,女人俯身替他掖好被子,发丝垂落在脸颊上,飘来一阵温柔的、馥郁的浓香。
“快点好起来吧,子曳。”她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小声说,“————”
“————”
杂音。
痛苦而扭曲的杂音。
穿梭在脑海里,宛如闪电火花一路跳跃,包裹住他的心脏和鼓膜,令他不能再回想下去。
“不,不。”温子曳摇着头,脸色惨白,屈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太阳穴,“不对,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我不想要……”
他额角不断地渗出冷汗,仿佛陷入一个挣脱不出的噩梦。
就像上回被护在身后那样,他表现出的状态,毫无疑问是一种应激。
祁绚顿时肃容,上前两步,握住了大少爷颤抖的肩头。
他提高声音:“少爷……温子曳!醒醒!”
“苏枝已经死了!”
温子曳浑身一僵,在他怀里哆嗦着仰起脸,眼镜歪倒,纤细的浅金支架横在鼻梁边,轧出一道醒目的红痕。
“死了?对,她死了……”
嘴唇翕动,温子曳剧烈地喘息,他紧紧攥住祁绚的衣襟,揉皱了那身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手背青筋凸起,神色阴晴不定。
他终于平息了心底的起伏,却又被另一种怒火点燃。
“混账!”
温子曳低声叱骂,他真是恨极了自己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他不愿去看祁绚的眼睛,一想到刚刚在对方面前毫无骨气的失态,他就面皮发紧,觉得说不出的丢脸。
“少爷……”
契约的另一端,祁绚同他一起经历了从悲哀,到恐惧,再到羞耻和自厌的高低起伏。
这种大起大落、尖锐而不安定的情绪变化,如同刀刃直逼心脏,是祁绚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无措。
——他知道温子曳很会装模作样,但一贯从容的表象下,居然有这么……吗?
祁绚似乎能理解对方平日里的喜怒无常了。
莫名的怜悯,又或许是比怜悯更加柔软的一种冲动,毒蛇般攀咬住他的咽喉,令他罕见地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此时此刻,行动远比言语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