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形云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天。
天气很晴朗,风有些大,苏枝登上星舰之前还伸手扶了一下帽子,长裙在阶梯前招摇。
她回头看了前来送行的温形云一眼,一种莫名的预感,令温形云心口悸动。
他情不自禁地跟过去,说:“妈妈,也带我去吧?我也很久没见过外公舅舅他们了。”
“不。”
苏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板起脸,带着温形云所熟悉的威严。
“形云,上周测试,你的成绩不够理想。”她说,“之前就不该听你哥哥的话,带你一起出门玩,心都玩散了。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跟他一样好?没有时间了,你得呆在家里补习。”
温形云立即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提。
他其实还想争辩:期中他已经拿到全年级的第一名了,而期末还远。哥哥也说需要劳逸结合,哪里没有时间了?
但一撞到苏枝的眼神,他就像犯了错的小鹌鹑,乖乖缩回巢里——尽管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温形云心情有点沮丧时,突然感到头上落下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发顶,又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抬头,迎着苏枝充满期盼、略带迷离的神色,他惊讶之余,心底也和软了,小声叫道:
“妈妈……”
“乖,我的宝贝。”
苏枝罕见地温柔下来,对他说,“就要结束了,妈妈很快回来。”
温形云颇为不知所措,还有点奇怪,愣了半晌才乖乖“嗯”了声,退回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温子曳已经在星舰里边等着了,由于是不在公务计划内的私人行程,他没有带多少人,零星几个,就连身为预备契约兽的宿翡也没跟来,说是有其他事。
青年穿着并不算特别正式的服装,偏休闲,挥手朝温形云打招呼时,举止一以贯之的优雅。
苏枝忙于提裙子、扶帽子,一不留神脚下就有点踉跄;温子曳见状露出稍稍无奈的神色,探出半边身子,一只手绅士地虚护住她的脑袋,另一只伸到苏枝面前,供她扶稳。
温形云听见他责怪般地说:“苏阿姨这么不小心。”
苏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你看着呢,出不了事。”
温形云在底下怔怔望着,只见他们像亲生母子一样亲密无间地说话、并肩坐进后座,心中一阵失落。
苏枝对他鲜少的和颜悦色,却是温子曳司空见惯的温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
这是为什么?他想不通,明明以前,很小的时候,妈妈也无微不至地关照着他。
她经常叫他“宝贝”,抱着他说“妈妈爱你”,告诉他“想要什么,只要你高兴,妈妈都给你”……似乎天底下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情。
也许是现在的自己没有达到期望吧。
温形云想,等哪一天他像哥哥一样优秀,妈妈是不是就会变回以前那副样子?
他摸了摸头顶,忽然充满无限的动力,便没有久呆,回到家里温习落下的课程了。
他满心要得到母亲的认可、哥哥的夸赞,丝毫没注意到苏枝口中的“没有时间”、“要结束了”有多意味深长。
更不会想到,最终,那艘星舰里回来的只有一个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温子曳。
……
温形云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
燎原大火自他的心底迸发,从收到那封信起,他的世界就仿佛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去找祁绚确认,不过是自我保护般希冀着一个不可能的结局,妄图逃避真相的重压,事实如何,卓越的记忆力已将过去的种种不对劲前后串起,他早就有了答案。
而现在,眼前,舅舅心虚的表情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形云终于找到地方,可以尽情宣泄他的愤怒与委屈。
为什么?凭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他整个人看上去冷静极了,唯独大脑一片嗡嗡作响,他一直以为温子曳突然离开是因为无法接受苏枝的死亡,因为外边那些兄弟阋墙的谣言,因为愧于面对他。
但其实呢?
【苏枝欺骗了他。】
无微不至的关心只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