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钰额角冷汗浸透衣领,骰盅在他掌心打滑:“我不服,再来!”
“大哥连输九把还不认?”沈嘉岁素手轻扬,青瓷骰盅在空中划出弧线,“叮”地扣在檀木案上。盅内三枚骰子叠成竖线,最顶端的红点恰对着沈钧钰惨白的脸。
赌坊跑堂弓着腰凑近:“掌柜的请这位小姐楼上吃茶。”他袖口露出的半截刺青,正是程家暗卫独有的狼头纹。
沈钧钰攥住妹妹袖口:“岁岁别去!”
“大哥怕我输光你的裤衩?”沈嘉岁甩开他,月白裙裾扫过朱漆楼梯。
二楼雅间燃着龙涎香,紫檀屏风后转出个戴翡翠扳指的青年。
“沈小姐好手法。”程九爷摩挲着扳指上的螭纹,“四海赌坊开张二十三年,头回见姑娘家把骰子摇出花来。”
沈嘉岁忽然记起,皇后的娘家便是姓程。
莫非,这四海赌坊背后的靠山竟是皇后娘娘?
她指尖轻点骰盅:“九爷押大押小?”
“我押沈小姐赢。”程九爷推开窗棂,楼下传来沈钧钰的哀嚎,“令兄输的银钱全在这儿,另赠黄金百两作程某的见面礼。”
红木托盘上,沈钧钰抵押的玉佩压着叠银票。沈嘉岁忽然摇出三个幺,骰盅重重一磕:“我输了。”
“沈小姐说笑。”程九爷将托盘推过去,“程某最敬重聪明人。”
他拇指在扳指内侧一按,露出里面的银针,“尤其是懂得给程家面子的聪明人。”
沈钧钰抱着失而复得的钱匣傻笑:“岁岁,我的美人图可不可以还给我”
“啪!”
沈嘉岁拍开他伸来的爪子,展开卷轴呵呵冷笑:“我凭本事赢的凭啥要还回去?”
马车颠簸着穿过西市,沈钧钰扒着车窗哀嚎:“那几幅美人图是我的心肝宝贝,康郡王出价三千两我都没卖!”
“哥,秋闱你若能中举——”沈嘉岁将美人图卷成筒敲他脑袋,“这图我裱起来挂你书房。”
“你疯了!”沈钧钰撞上车壁,“祖父考到五十岁还是秀才!”
“国子监王祭酒上月夸你策论有状元之才。”沈嘉岁抽出他袖中《春宫秘戏图》撕得粉碎,“明日开始,我亲自盯着你温书。”
沈钧钰扑向纸屑:“我的孤本!”
……
暮色染红侯府檐角的琉璃瓦,沈嘉岁踩着青石板上斑驳的树影迈进花厅。
沈钧钰缀在后头,腰间玉佩与汗湿的银鱼袋撞得叮当响。
正是饭点,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饭厅。
“今日这般巧?”裴淑贞轻叩青瓷碗沿,“钧钰儿竟肯陪妹妹逛胭脂铺?”
沈钧钰刚夹起的狮子头滚落桌案,沈嘉岁顺势接话:“东市新开了家书肆。”她将《中庸》搁在祖父手边,“大哥挑了半日典籍。”
老侯爷捻着胡须的手顿住:“钧钰儿要读书?”
“圣人有云”沈嘉岁放下银箸,“过犹不及。”
她示意丫鬟撤走半数冰鉴,“譬如这消暑的冰,用多了伤脾胃,不用又难熬。”
沈文渊举着酒盏的手僵在半空:“岁丫头,侯府库房尚算充盈,用不着如此节俭。”
“父亲可记得前岁黄河决堤?”沈嘉岁将冰鉴推到兄长面前,“今夏酷热更胜往年,京郊已有农户中暑身亡。”她指尖划过《中庸》书脊,“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沈钧钰硬着头皮接道:“致中和,天地位焉”
“说人话!”老侯爷拍得碗碟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