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当初用来形容燕纾,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燕纾从来那般讨厌自己白发,那般厌恶……孱弱的自己。
若不是当初樾为之也重伤濒死,借此利用燕纾的良善,逼着他吃药、努力好转,怕是燕纾那时都几乎便要放弃了。
谢镜泊呼吸滞了一瞬。
从来没有任何人提过燕纾那两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们不敢问,燕纾也不愿说,直到如今才终于从樾为之口中窥得一二。
“可是师兄如今……”旁边的明夷已忍不住颤声开口。
“你是说,他如今还算平静吗?”樾为之低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他如今还算安然,是因为他想要做的……还未完成。”
他从来恐慌,燕纾仿佛一直只强撑着最后那一口气,不知何时……便会无声无息地散了。
车轮碾过盘虬的树根,车帘忽卷忽舒间,碎金似的阳光在燕纾苍白的面容上织就流动的暗纹,仿佛像给他蒙了张半融的黄金面具。
樾为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复杂的情绪一点点按捺下去。
“我这么多年一直想让他放下那些心结、愧疚,但到底未能如愿。”
他终于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谢镜泊,眼中是莫名的怅然与祈盼:“或许你们可以……再试一试,试一试让他真的活下去。”
·
燕纾是被喉间残留的血腥气呛醒的。
他意识还浸在混沌里,鼻尖已先撞进一缕熟悉的幽兰香。
燕纾神志未清,却已本能地朝热源处蜷缩,发出满足的喟叹。
“九渊……”他浑然不觉自己正用侧脸摩挲对方掌心,却只是不满为何一直未得到回应。
直到旁边的人低低应了一声,温热的手掌不轻不重抵在他后腰,安抚般轻轻拍着,燕纾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周身仍疲累已极,恍恍惚再要睡过去,忽然却想到什么,身子骤然一颤,竟然强撑着蓦然坐起,一把拽住旁边人的衣袍。
谢镜泊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形被拽的蓦然前倾。
他这般贸然压下去,以燕纾如今的身体状况绝对承受不住。
最后刹那,谢镜泊一手垫在燕纾脑后,一手有些狼狈地倏然撑在他颈侧,才堪堪止住身形。
他心中一时后怕一时又有些着急:“你做什么,师兄——”
他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感觉胸口一凉。
面前的人竟然径直扯开他的衣袍,冰凉的手指近乎急切地抚到他的胸前。
谢镜泊眼眸一瞬睁大,有些狼狈地猝然挣开身将已经半敞的衣领匆忙合拢,猝然低声开口:“师兄!”
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仓皇开口:“你没事吧,九渊,我有没有……有没有伤到你……”
谢镜泊的动作戛然而止。
床下的青玉砖映出他摇摇欲坠的身影,燕纾却不管不顾,近乎仓皇地扑到谢镜泊身前,神情间满是遮掩不住的惶恐与不安。
“我之前是不是……是不是伤了你,你哪里受伤了,对不起……我不想……”
他重伤初醒,一时受不了这般剧烈的情绪起伏,身形不自觉一点点往下软倒,却还执拗地试图扒开他的衣领。
谢镜泊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这个,神情间带着几分无奈与遮掩不住的紧张。
“你没伤到我,师兄,我很好,你也没事……”
他一手揽着面前坐不住的人,一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领。
他扣住他后腰的力道放轻几分,放缓声音示意燕纾跟着自己调整呼吸,一字一顿低声开口:“你忘了吗,师兄,我最后把你接住了,你没有伤到我,也没有伤到你自己,现在已经没事了。”
怀里一声声倒气的人眸光聚起又涣散,似乎逐渐回想起来了什么,攥着谢镜泊衣襟的手一点点松了下来。
“是……你把我,抱住了,我没有……伤你……”
“嗯,是。”
谢镜泊低低开口,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心松开攥着衣领的手,却没忍住双唇不经意小心划过他额角。
“你已经没事了,师兄。”
他感受着面前的人呼吸逐渐均匀下来,手掌触到后腰濡湿的衣料,小心用锦被将人裹起。
“我帮你换一身里衣,再睡一会儿吧,师兄,等你睡了我把樾为之他们叫过来帮你再看一下……”
谢镜泊低声开口,一点点帮他把被冷汗浸湿的雪发拨开,怀里的人似乎已经力竭,反应了几秒,忽然慢半拍摇了摇头。
“不想……再睡了。”
他往谢镜泊怀里缩了缩,眼皮有些怔然垂下,低低开口:“我睡了多久?”
谢镜泊犹豫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
怀里的人自嘲般笑了一声,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五日,也没睡多久……我还以为我会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