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六皇子此一去,从此再不见天颜,大约慢慢便要被遗忘了。
也有人认为这个孩子若能就此被遗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这个孩子,还有两个孩子同样叫人唏嘘。
一是长平侯的小儿子凌从南,在宫中为皇子伴读,当夜出事时,这个孩子于混乱中逃去了一座无人的宫舍,不知是不是手里的灯笼不慎打翻,竟将那堆放诸多杂物的宫舍点燃了,只剩下了一具焦尸。
二是废太子刘固之女不知所踪,那个叫刘虞的女娃不过才两岁,如今生死不知……绣衣卫仍在搜找之中。
在众人眼中,与早已落定的大局相比,这些似乎都是微末小事,而随着刘岐离京,这场废太子之祸也跟着真正结束了。
各处明面上只余下零星之声,至于那些饱含无奈惋惜的长长喟叹,仅在无人时才能得以发出。
四月里,鲁侯府,冯珠院中大朵的粉白芍药开得盛极,香气铺满了整座庭院。
在申屠夫人耐心哄了许久之后,冯珠终于愿意从屋子里出来赏花。
冯珠一瘸一拐,拽着母亲的衣角,神情怯怯惶惶,看着满院子的芍药,有些怔然。
申屠夫人一手牵着女儿,另只手被仆妇扶着,来到花丛前,掐下一朵半开芍药,摸索着要给女儿簪花。
见母亲动作,冯珠忙低下头配合,乖巧模样像极了少年时。
鲁侯来到院门前,见到这一幕,威严的五官柔和下来,露出满脸的笑纹。
听到丈夫来了,申屠夫人便让丫头仆妇们陪着冯珠赏花看蝴蝶。
夫妇二人去了堂中说话。
“是有一个女娃娃,十一二岁,名叫少微……”鲁侯说:“依着那些人的描述,勉强描了幅画像出来。”
冯珠归家后,关于被掳走之后的记忆全都没有了,鲁侯夫人亦不想再刺激女儿,有些事便也不敢问。
但冯珠身上分明有生产过的痕迹,且她偶尔惊恐发作时,总会喊“晴娘”,有时还会赤脚跑出去,像是急着找什么人,找不到便会惶然哭喊起来。
鲁侯夫妇商议罢,决定暗中试着去探问一番,于是让人去了泰山郡,辗转找到了那些或入狱或服役的天狼寨中人。
“画像……”申屠夫人问:“看起来可像豆豆?”
鲁侯叹气:“不甚像。”
申屠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也得找回来,这是咱们的孩子。又是个女娃娃,流落在外可怎么是好?先找回来再说。”
鲁侯点头:“好,那就让人去找。”
但这不是一件容易事,那山寨中的妇孺并未被治罪,有些自行离开了,还有些因害怕逃走了,也有些记得家乡的被放归原籍,得慢慢去找去打听。
“护下了豆豆的人可找到了?”鲁侯夫人转而问。
他们夫妇曾向长平侯道谢,想要报答这份恩情,长平侯却说他担不起这恩人之名,并将当日找到冯珠时的情形说明,言语间断定在凌家军赶到之前,另有他人救下了处境危险的冯珠。
这一点,从那石屋里的打斗痕迹与尸身便足以判断。
“这倒是暂时还没有可信的线索。”鲁侯思索着道:“此事有些蹊跷,也不知谁会为了护下珠儿,竟去冒险杀那匪首?想必是个身手不弱的人……我再继续着人去探查。”
“是该继续找,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恩情了,说什么也得报答。”申屠夫人信奉神灵,十分看重恩义因果。
鲁侯府里便供着一尊西王母像。
次日晨早,申屠夫人跪在神像前祈求:“求金母元君显灵,好叫侯府早日找回我儿血脉,也早日寻得救下我儿性命的恩人下落……”
此事按说要冯珠亲自来求,才能有所指引感应,但冯珠不敢出院子,更没办法亲自拜神,此刻便由贴身侍女佩捧着冯珠惯常穿的衣物,在旁代替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