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习惯是一种潜移默化,且难以察觉的过程,它像温水煮青蛙,也像温室里慢慢升高的气温,当适应一种生活方式,熟悉一种口味,亦或是接受了另一个人在自己的旁边之后,这种状况一旦突然改变,都会出现程度或轻或重的戒断反应。
展宇没想到自己的戒断反应会这么明显。
以前天天跟赵平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从没注意到这间房子里有这么难以忽视的属于“赵平”的气息。当赵平一出门,客厅茶几上他翻到一半的甜点画册,阳台角落里没来得及清理的烟灰缸,枕头上凹陷下去的睡痕,填满的冰箱,浴室角落里一根没被发现的头发……都那么明晃晃的招惹注意力。
展宇变得很容易想赵平,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奇妙,他以前能很轻易安排自己的一切休息时间,孤独是展宇最陌生的感觉。但现在,健身,看书,徒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他都只想跟赵平一起做。
他开始在所有的休息时间跟赵平通电话,就算是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听着对方打字看书做饭吃饭,都能让展宇觉得没那么孤零零。
赵平还没开始上课时,展宇给他打电话就感觉到了他的忙碌。他讲话心不在焉,老是“唔唔”地含糊回答一切问题,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展宇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平儿,你是不是……紧张?”
赵平这次没有“唔唔”了,他似乎愣了一会儿,才笑起来,“嗯,是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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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带过很多徒弟,以前也有被学校邀请授课的经验,一切都准备得很充分了,但他还是紧张。正儿八经的授课不是随便讲讲,责任一旦加身,赵平就怕讲不好,怕误人子弟,于是一遍一遍地过教案,一次一次修课件,需要的材料就算要自费,他也尽量给学生备到最齐全。
他一个连本科都肄业的人,只求能不负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每一个学生。
“是不是有点儿傻?”赵平问得很小声,似乎是羞耻的,悄悄撕开自尊下面掩盖的一点儿自卑给展宇看。
展宇捏紧了手机,他很想抱抱赵平,于是抱了抱沙发上带着赵平气味的抱枕,他有一会儿不说话,他觉得赵平一点儿也不傻,他赤诚得可爱。
“我只觉得你的学生很幸运,”展宇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一个这么厉害的师父,在为了怎么能多教一点儿,教得更好一点儿焦虑。”
赵平“切”了一声,笑起来,“展宇,你为了哄我真是……”
“真是什么?我没哄你,我说实话,”展宇却没笑,他说得很认真,“我都记不清这辈子上过多少水课了,那些端着铁饭碗的人未必能有你的行业眼光,也未必就比你认真。你只要用心了,学生就能感受到,也能真的学到东西。”
赵平听进去了,焦虑的情绪被展宇安抚下来。
展宇没有告诉赵平上一堂课应该怎么做,也没有敷衍地劝他“别担心”,他似乎摸得透赵平的症结,找到赵平自己都习惯忽略的优点,帮赵平梳理心里的疙瘩。
“我知道了,”赵平正一个人坐在单人宿舍的床上,对着几乎能背下来的课件,抱着膝盖凑近了手机话筒,讲悄悄话一样小声说,“谢谢展医生。”
嘴离话筒太近,气息就被捕捉得过于清晰,类似喷麦的音色传到展宇耳朵里,好像赵平的嘴唇就在耳廓处,对着灵敏的耳朵眼儿里喷着气说话一样。
展宇当时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你……别这么说话,”展宇嗓子都紧了,气息也乱了,“耳朵受不了。”
赵平可没故意,也没想到一句话能让展宇有这么大的反应。
“哎哟……”赵平笑着,坏心眼儿的故意往话筒上凑着说话,“你现在在哪儿呢?家里?”
展宇“嗯”了一声,伴随着鼻腔里重重地喷息声,很迷乱,也很性|感,他声音有点儿哑,“在沙发上。”
“啊,沙发上啊?”赵平的脚趾也蜷起来,眼睛微微眯着,手心都发热,“我有点儿想你了,想抱抱你。”
“有点儿?”展宇挑着语尾,该来的反应一样不落的来了。
他放开抱枕,一只胳膊捂住了发热的眼睛,另一只手往下……“接着说,跟我说话。”
赵平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展宇是什么意思,在做什么,一阵燥从胸腔开始往全身潮湿地蔓延过去。展宇在家里,所以呼吸也放肆,似乎是有意要赵平听清楚。
但赵平却在宿舍楼,这里的墙薄得隔壁拖椅子的声音都听得清楚,说不上来是害怕还是刺激,赵平掀开了被子,把自己包了进去。
“跟我说话。”展宇又说。
“说……什么……”赵平觉得脑子都是空白的,就像这一阵热一样,被煮成了糨糊,他懵懵地问,“你热不热?”
“嗯,热。”展宇声音里带着动作的节奏,那么坦白。
被子里很黑,视觉被抽离之后,展宇从听筒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裹过来,赵平紧紧得蜷着,空气不流通让他的呼吸也不畅快,呼吸像刚刚长跑后那样重起来,渐渐和展宇的呼吸合拍到一处。
展宇很快被赵平细碎的呼吸声逼到极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着电话就这样了,等到呼吸慢慢落到正常的频率,展宇才意识到赵平很久没有说话了,“平儿,你还在听吗?”
“嗯……”赵平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深呼吸,软绵绵地责怪,“展宇你干嘛呀?我在宿舍里……什么都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