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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孤雏（第1页）

赵平到了家就一头栽在了床上，打算补一个长长的，黑白颠倒的觉。

这张床是赵平整个房子里最贵的一件家具，床架选了偏冷色的胡桃木，又花了一大笔冤枉钱买了乳胶床垫，连四件套都是挑了又挑，买了据说最助眠的颜色和面料。

这张床比医院里展宇那张硬得像地板一样的上下铺舒服太多，赵平拉上了所有遮光的窗帘，隔绝了白日里敞亮的光线，戴上严丝合缝的眼罩，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空气净化机在低频工作着，但他却始终感到一片黑暗的视野里，似乎有眼睛在盯着自己，那黏糊糊包裹着扭曲和打量的凝视，也许在窗帘后面，或者在衣柜里面，又或者在懒人沙发后看不见的角落里。

这眼神似乎有声音，压低在赵平自己的呼吸和机芯的白噪音里，移动着萦绕起来。

惊恐像针一样，扎进赵平平静的皮肤里，把他扎漏了气。

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犯了，这次犯起来就格外难忍。

赵平忍受不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了眼睛。

他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又撩开窗帘，打开衣柜，把每一个边角看了一遍，才稍稍安心下来。

但也再睡不着了。

他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洗漱，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全身不管从外面的皮肤毛发，还是从里面的胃，都让人无法忽视的不舒服。

赵平叹了口气，拉上了所有窗帘，干脆不睡了，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等收拾完自己那点儿洗漱吃喝的事儿，赵平才想起来，两天没上楼顶去喂猫了。

今年的冬天冷得又急又快，气象台发布了好几次提示，说今年或将是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这几天气温又降了几度，不知道那丑玳瑁在顶楼上能不能支撑过这个冬天。

猫果然没在赵平搭的那个临时窝里，赵平看了看旁边的塑料碗，有一只已经翻了，粮和水都没了，他看着碗上的污渍，伸了几次手，都没下得了决心去碰，最后还是捡了个棍子，把碗翻过来，添上猫粮和水。

天台外面还是光秃秃的，除了晾在外面不知道谁家忘记收的衣服，一根活着的草都没有，顶楼的风呼呼地刮过去，很快把赵平存留不多的那点儿热气吹凉，他打了个喷嚏。

才刚过十二月，就有些隆冬严寒的意思了。

赵平打开自己的养花论坛，里面也是一片哀鸿遍野，好些人都在哭诉，自己养了几年的花草，没撑过今年冷得反常的冬季。

他看着油漆桶里那两根枯朽的月季花茎，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太糟糕，更何况这也不是自己的花，他不过是接着不知谁遗弃的花儿继续养着，就算养不活，也不能怪自己。

白天就这么慢慢悠悠，困困顿顿的挨了过去。

夜里，赵平睡得很差，一整晚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始终沉不进真正的睡眠里，思维就像失控的车，贴着一半儿现实，再由潜意识和幻想添油加醋。

这一觉睡完，赵平早起时像被谁打了一顿似的，全身都酸痛。

出门上班之前，赵平给姑姑的手机去了个电话，打第一个没接，打第二个王姐接了。

“喂？赵先生啊？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儿，”赵平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马马虎虎地打了一杯粗暴的黑咖啡，“我姑姑还没起床吗？”

“起了啊，”王姐压低声音，“但我看她听见了也没接，我就接了，没事儿吧？”

“没事，”赵平笑了一声，灌了一口热苦的咖啡，“她生我气呢，不接就不接吧，她身体状态怎么样？吃早饭了吗？”

“哎哟，你这么孝顺的孩子哪里找啊？还要跟你置气啊？”王姐夸张地称赞让赵平觉得有点耳热，嗯嗯啊啊地敷衍两句。

“放心吧，我看着还成，待会儿约了做冠状动脉CT，十点我推阿姨下去排队去。”王姐啰啰嗦嗦，最后才说了两句有用的。

“好，您多费心，我晚上下班了就过来。”赵平赶紧堵上话头，挂了电话。

到店里的时候比平时稍微晚了点儿，后厨里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赵平进去的时候，小刘基本都把一天该用的材料全备好了，看见赵平进来还有点儿惊讶，“师父，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来你想篡位？”赵平笑着把束得有些紧的围裙扯松了些。

“我才哪儿到哪儿啊？篡不了一点儿，”小刘笑着给赵平让位置，“我以为您还休息一天呢，看着脸色有点不好。”

“嗯，没睡好，”赵平打了个哈欠，“不碍事儿，今天单子有点儿多啊？”

“可不是，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多人就打着堆儿，全挤在这几天，结婚的过寿的，就没歇的时候。”小刘叉着腰叹了口气。

“朱莉是不是新招了几个前台推销的？”赵平想了想，问小刘。

“啊，是啊，我今天来的时候看见张烨带着实习呢，怎么了吗？”

“既然有人，那让张烨今天进后厨来打下手，”赵平想了想，“外面卖东西就介绍一下，再收个钱，有他没他一样的。”

“好，”小刘瞄了一眼周围的人，小声问赵平，“师父，我看您意思，是打算正式收张烨当我师弟了？”

“再看看，”赵平不置可否，“现在他还不算真的上手了，有没有天赋看不出来，怎么？怕他做的比你好？”

“那不能，”小刘笑起来，“我这一把手传人的地位不可能撼动。”

“行了，别贫了，又不是什么高精尖技术，传个屁的人，”赵平轻轻笑了一下，“出去叫人。”

“啊！师父好无情！”小刘开着玩笑，往前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