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草丛飒晃,有个裸婴爬上树。听到枝叶簌响,肥婴急忙从肉球挤身而出,翻滚往下,避过裸婴扑攫抱咬之势,着地一蹦,向我撞来。虎头虎脑的小子急要抱开我,却似倏然磕到了一面无形之墙,乓一下震跌开去。
我一时动弹不得,仿佛被数面无形屏障夹在中间,将每个人分隔开,连手也抬不起。眼见肥婴爬在前头,势将得手,裸婴从树上扑落,抢去拦阻,两个小身影在我旁边扭打厮斗,拳来掌去,腿足相踹。虽皆矮小幼嫩,行走蹒跚,出招却似有板有眼,彼此煞有介事地交手,互不相让。有乐他们看见两个裸婴打架,不禁好笑,说道:“他们好像不厉害的样子。”
宗麟皱眉而觑,似是看出套路相近,说道:“他们显然是同门,章法路数完全一样,打半年也分不出招数高低。咱们赶快走罢,我不想看婴儿打架。”有乐伸手一拉,却触不到我,惊讶道:“怎么回事?”
小珠子磕了一下,似也撞不进来,忙转去我后边说道:“他们封困你在‘镜像空间’了。”我惶惑地转顾道:“那么却要怎样出来?”小珠子嘀咕道:“来自船底座的这种镜像之术,我不知道怎么玩。”蚊样家伙叫苦道:“你不是也会点儿镜像之术吗?先前在圣宫那边,你把我们放进了某个讲故事的虚拟空间里戏弄过……”小珠子转来转去的说道:“可是我不会玩这种!南船座的镜像术跟这个玩法似乎不同,解法用不对……”
其中一个裸婴过招之时腾出嘴来粗声说道:“原来你也会南船座的秘法,那就好办了。就按密宗那个切日诀,同步用它便可破解,‘九字真言’会不会?”
我正感苦恼,闻言心念一动,便依记忆循法施为。小珠子转至耳后微烁,荧荧闪光之时,提醒道:“注意指法配合,我们同时试一下。”
肥婴提手捏诀,咕哝道:“北天宗,你为何教她破解我的金刚法咒?”裸婴踢出一脚,粗声说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拿到好东西。与其先给你得手,不如帮他们逃脱,等我先搞定你,回头再去找他们,还不是照样手到擒来?你们赶快摆脱南宗封印,不然他又要加倍增强‘镇定之谶’了。”
我默念法诀,拈指依术而为,小珠子也跟着转绕,每转一圈,我念一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随即我翻手绰诀一推而出,随着轻诵:“叱呵破障!”忽感无形之障平空消失,有乐他们摔了一地。
虎头虎脑的小子跳起身来,急要去踹肥婴,宗麟看出不对,先拉开他,沉掌按落,承接肥手一挥。随即跌飞开去,直掼甚远。我随有乐他们忙去搀起,宗麟闷哼一声,口中吐出血沫。有乐见状吃惊道:“刚才谁说他们不厉害?”
小珠子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肥婴旋身抡臂扬尘,激发遍地土石,劈头盖脑地荡击而来。我们拉着宗麟,撒开脚跑。
肥婴忙要来追,却被他同门绊住。不得不拳来掌去,一招一式皆没含糊,彼此有来有往。眼瞅着我们将要跑远,不由怒挥一掌,忿然道:“他们身上各有宝贝,就连跑在最后那个蚊子模样的家伙亦不例外。为什么咱们不一起分享?”裸婴接招之时,粗声说道:“你何时真心要跟我分享过东西,从来只想独占好处。小时候我上你的当,被你先从娘胎里排挤出来,此种行为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搀扶着宗麟奔向雾林之外,蚊样家伙绰弩随后掩护,正要伺机悄射一矢猝袭肥婴背后,不意那肥婴反手挥来三道急芒,飒然射向蚊样家伙眉心和双眼。我见状一惊,扬手欲发盾谶不及,飞芒已至,却一齐被蚊样家伙前襟里的护心镜挡开。
当时我正想:“后悔先前忘记给他也穿上薄甲防护……”但见三道急芒从胸前弹开,蚊样家伙抚搓几下襟前,转身又往前跑。信孝伸着茄子一指,难免称奇:“咦?我刚才看得很清楚,三道炽芒分明急射他脸上,却怎么闪去胸前,霎刻被挡开了……”
“他那个护心镜不寻常,”宗麟抚息之余,也在旁边好奇而觑,忍不住勉力说道,“不论袭射他身上哪个地方,都能瞬间移引去胸前,然后挡开。此前跟他穿越四处,我就怀疑他那个护心镜有神奇的吸引力,能将对他身上前前后后所有袭击一古脑儿摄移去襟口那儿……”
“真有这般神奇?”长利憨笑着伸戈往蚊样家伙后股一戳,顷即被护心镜从胸前磕开。信孝投茄出手,掷向蚊样家伙的后脑勺,却又被护心镜弹落在前边。信照拿着连鞘之刀,突然劈斫蚊样家伙颈后,乓一声响,竟从襟前磕了开去。模样娇俏的小家伙呀一声大叫,双手举着短铳冲过来欲击,众人吓一跳,忙抱住她,纷纷加以劝阻,“行了行了,大家已经试过,那个护心镜果然有够神奇,你不要再浪费弹药,且留着打怪物……”
“看见了吧?”宗麟调息之时,含掌于胸前,满面疑惑的低嘿道,“他身怀之物,很神奇是不是?任凭阅历再多,我亦然闻所未闻,世间竟有此般奇物……”
“这并非你所谓世间之物,”小珠子从信雄耳后晃出来嘀咕一声,没等我惑询究竟,虎头虎脑的小子突然抢下蚊样家伙手中之弩,从他腰畔箭囊里摘去三支矢,迅即搭弦,分别往脸颊、脚背、腰股各发一矢,然后不知如何,竟又霎刻被襟怀里佩挂的护心镜挡开,未容瞧清,便弹落于地。虎头虎脑的小子眼为之愣,不甘心地又要再射,我忙拦下他,蚊样家伙趁机抢回短弩,向后退离甚远,虎头虎脑的小子不顾我劝阻,捡了块石头扔去,懊恼道,“不信打不着你……”
信孝拾茄闻着,不禁惑问:“若非世间之物,那是什么来着?”小珠子在信雄耳畔转了转,答道:“那个护心镜也和有乐以及他旁边的小妞儿拾得的古镜似属同般来历,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有乐摇了摇扇,在旁啧然道:“又扯去外面其它星星了是吧?”小珠子晃去他耳后,悠转道:“谁说那些是外星的东西?四维度之内所有星星也跟我们一样处于同个世界,而这些神奇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明白了没有?”
有乐摇了摇纸扇,笑觑道:“不明白你又扯去哪里……”小珠子耐心地解释道:“那是更高境界的东西,来自其它维度。懂了没有?”有乐啧了一声,摇头说道:“这些我怎么会懂?你跟我谈论冲茶还差不多……”长利憨问于旁:“究竟有多少层维度来着?我们是不是最高的?”
“不,我们属于很低层次的,”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记得先前曾听小珠子提过,咱们这个维度下面就没有活物能生存了。所以我们差不多算是最低层的生命……”
小珠子转过来,从信孝耳后晃出,嘀咕道:“你说对了。我来的那个时代,人们已知约有不少于十来个维度存在。自下往上数,我们属于四维度。估计上边至少有十多个其它维度,并且恐怕还不止这些。”
长利憨问:“会不会在其它世界里,也有许多个我们存在?”
“没有,”小珠子从他肩后转出,细声慢调的说道,“谁都是唯一的,你要小心,死掉就没了。瞬息全宇宙充满各种你,那些虚妄故事只是爱幻想的无聊之人乱作梦。然而事实却是无比残酷。”
“还好我不会死掉了,”长利拍了拍胸口,又伸手轻捶信孝襟前,憨笑着说道,“我们已经有薄甲防护。”
“赶快闪罢,不要听她扯。”有乐拢起折扇,转身去搀拉宗麟,摇头说道,“我们是有多傻,才会忘了继续跑路,居然傻乎乎地停下来听一个坐枱小妹谈宇宙……”
小珠子跟上前蹦跳道:“我连一个客都拉不到,怎么能算‘坐枱小妹’呢?”有乐头没回的说道:“你下过海、坐过枱,明明就是。”小珠子尾随其后,申辩道:“我不是!”宗麟和有乐皆道:“你就是。”小珠子懊恼道:“不是!”宗粼和有乐齐道:“你是。”
长利憨问:“她是什么?”信孝拔出一个瓜,抬到鼻前闻了闻,遮着嘴边悄言:“她沦落过风尘,你说她是什么?”虎头虎脑的小子愣问:“什么是‘坐枱’呀?”
“你们先别忙着在前边抬杠了,”信照叫唤道,“快过来帮忙,这胖子挨石头丢过来打晕在地,刚才谁扔的石头?”
有乐他们纷朝虎头小子指了指,转身瞧见信照帮着蚊样家伙抬一个光头胖子过来,吃力地招呼道:“他很沉重,谁过来帮忙一下?”
虎头虎脑的小子伸脸一瞅,急忙抬脚乱踹,惊怒交加的说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你们快让开,让我踩瘪他脑袋……”光头胖子吃痛醒转,叫苦道:“别踹!真的是我,先前莫名其妙被困住,无形屏障突然又解脱了,摔在你们后边,刚爬起来要跟你们打招呼,却遭一块石头抛来击晕……不知谁扔的?”
“还能有谁?”有乐伸扇指了指虎头小子,随即搧了光头胖子一下,惕问,“至于你,是不是那个肥婴冒充的?扮得还挺像,奇怪的是他竟然知道你的事情,包括身世来历这些,他究竟怎么获知周详,然后拿来诳我们……”
“他能知道,”小珠子从光头胖子耳后晃出来,往他身旁转悠来回,巡察过后,闪去有乐耳畔,细声慢语的说道,“南天尊不论乔扮成谁,都能即刻扫窥悉知他冒充的那人所有底细。这个本事,据说来自喀耳刻。”
长利他们懵问:“谁?”
“瑟茜。”信孝闻着瓜,在旁说道,“希腊神话中的巫术女神,这个女妖也被称为魔女之神。传闻她本乃太阳神赫利俄斯与大洋神女之一的焚烧仙女珀耳塞伊斯的女儿,是科尔基斯国王埃厄忒斯和帕西法厄的姐妹,女巫美狄亚的姑妈。我看过一些希腊著作,记载了喀耳刻使用魔法将别人变成怪物的故事。但其实喀耳刻原本只是隐居在艾尤岛上的著名女巫。不知她如何竟然与南天尊发生此般交集?”
“那个肥婴自称是南天星主之一,”小珠子从信孝拿着的瓜旁转出来说道,“所谓南船座,包括船尾座、船底座、船帆座和罗盘座,这四个原本是同一星座。在古希腊神话中,它们合称为南船座,是全天最大的星座。这个星座里用肉眼能看到的星有八百多颗,几乎相当于全天可见星数的八分之一。然而通常人们看到的每粒星光未必只是一颗星体,其实那枚微光多数是缈远的一簇星团。根据天狼星的古老传说,有个老人突然抱着双胞胎降临埃埃亚岛,声称他带双星之子避祸人间。虽然南船座的故事源于少年佛里克索斯逃离欲谋害他的继母,骑在金毛羊背上逃到黑海东岸的科尔喀斯王国的传说。但那两兄弟从此留了下来,一直存在于秘教传闻中……”
包括光头胖子在内,大家正听得发楞,宗麟突然倒地。除了虎头小子以外,我们纷来搀扶,惊问何故。
“晕,”宗麟面色发灰,竟似萎顿在地,急难搀起,闭着眼睛说道,“站在这里听你们乱扯半天,我这把老骨头支撑不住……”
信孝他们亦有同感,纷道:“我们也觉得又饥渴又困乏,不如先穿越去找个安静地方吃点东西歇会儿罢?”
“为什么不穿越回家呢?”长利憨问,“我觉得家最好了。”
“谁不觉得?”有乐摇着纸扇沉吟道,“但这会儿还不能回去,有事没完,有尾要收。”
有乐说着,转朝模样娇俏的小家伙那边做个嘴形悄示,信孝会意道:“对,咱们若带她回家,我爸爸会疯掉的。”
“他什么时候没疯过?”宗麟恼哼道,“我看他早就已经发疯了。还需要在乎他感受?然而历史不容随意改变,我需要她回去把葡萄牙人赶来我那边,好给我送礼……”
有乐察看面色,讶道:“咦,怎么一提起我哥,他又精神了些……”我掏些醒神丸,要塞给宗麟吃,却被虎头小子推开手,说道:“不要让他浪费太多,给一粒就可以了。”宗麟伸手拿了些丸儿含在嘴里,说道:“这些小东西就跟糖果似的应该没多大作用,还有没有更给力的?”我寻出一颗大个些的丸儿,宗麟抢在虎头小子加以阻挠之前,拿去一瞧,便放入嘴里,说道:“回神丹,或许更够劲儿些了。你若有‘九转雄蛇丸’最好,我要服以疗愈内伤,顺便壮阳……”我一想还真有,忙要掏取,虎头小子啧然道:“先吃这些够了,不要再给他当饭。倘若吃多了,万一药力太猛,会流鼻血。”
蚊样家伙往后边张望,不安的催促道:“赶快溜罢!不然又要追来了……”信照从旁边的土坡上转回,说道:“那两个小侏儒大概功力旗鼓相当,彼此纠缠互绊,忙着见招拆招,一时谁也没法过来追咱……”长利搀扶宗麟起身,憨问:“刚才我们见识过肥胖的那一个法力似很厉害,他为什么不对另一个侏儒使用法术呢?”
“不是不想,”蚊样家伙过帮着搀扶宗麟,说道,“有些法术互相克制的。或许同门之间,他们学会了相同的法术,彼此不能用在对方身上。”
长利憨笑道:“所以他们相互之间打架,是不是只能硬桥硬马的在拳脚上较量高低?”有乐催道:“大家走快些,就算不用比试法术,肥婴那么胖,一拳出去也够份量。你看宗滴这样资深的禅宗高手都被打得萎靡了。”
“没吃没喝还不歇着,谁能撑得这样久?”宗麟向我伸手,索取道,“如今我一把年纪,体况江河日下,不能跟你们这些小辈相提并论。要想我走快些,先给颗‘九转雄蛇丸’调剂一下。”
我趁家翁不留意,悄掏药丸递去。宗麟拿了一颗,手仍伸着,却竖起两根指头。于是我又给他一颗,虎头虎脑的小子转面说道:“我看外面路还很长,不知要走多久?这樽酒快剩不多了,没酒我就一步也撑不下,赶快找个市镇让我沽酒,再多斟满一个皮袋子,这里面有一股马奶味酸酸的。前次成吉思汗的妈妈没洗就给我拿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