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春运,广州火车站人潮汹涌。
卓西度拎着鼓鼓的皮革公文包,挤在开往南宁的绿皮火车上。车厢里弥漫着泡面、汗水和香烟混杂的气味,小贩在过道里吆喝着"花生瓜子矿泉水",列车员推着铁皮餐车"哐当哐当"地碾过连接处。
他望着窗外飞后退的甘蔗田,恍惚间想起三年前离家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放弃分配,揣着韦国强给的o元,挤上一辆开往深圳的货运卡车。母亲站在月台上抹眼泪,父亲则板着脸,始终没来送行。
而现在,他的公文包里装着:
-深桂香年度财务报表(净利润万元)
-深圳特区批"优秀青年企业家"奖状
-给父亲买的瑞士梅花表
-给母亲准备的貂皮大衣
"同志,换下座位行不?"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打断他的思绪,"娃儿晕车,靠窗能好些。"
卓西度起身让座,公文包不小心碰翻了小桌板上的搪瓷缸,茶水浸湿了包里的文件。妇女慌忙道歉,他却摆摆手,掏出手帕慢慢擦拭奖状上的水渍。
金光闪闪的烫字被水晕开,变得模糊。
南宁的冬天湿冷刺骨。卓西度踩着鞭炮碎屑走进桂西巷时,各家各户已经贴上了手写的春联。卖年货的摊贩在吆喝,空气里飘着腊肠和粽叶的香气。
他家那栋灰砖小楼还是老样子,只是墙角的青苔蔓延到了窗台。
推门进去时,母亲正在天井里杀鸡。见到他,菜刀"咣当"掉进搪瓷盆,惊得公鸡扑腾着溅起血水。
"阿度!"母亲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擦着,"怎么不拍个电报?你爸去厂里领年货了"
卓西度放下行李,现八仙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哪怕他三年没回家,母亲还是年年给他留了位置。
"妈,这是给你买的。"他抖开那件貂皮大衣。
母亲的手在衣料上摩挲两下,突然缩回来:"这得多少钱啊你深圳的生意,是不是搞投机倒把?"
父亲是踩着新闻联播的开场曲回来的。
老卓穿着洗得白的中山装,怀里抱着厂里的福利——两瓶桂林三花酒、一网兜冻带鱼。见到儿子,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桌上的梅花表盒上。
"个体户也能买瑞士表了?"父亲拧开酒瓶,"听说深圳那边,有人靠倒卖批文财。"
卓西度从公文包里取出财务报表:"爸,我是正经注册的公司,有营业执照。"他把文件推过去,"今年给国家缴了万的税。"
父亲戴上老花镜,手指在数字上慢慢移动。屋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你大学学的数学,"老人突然问,"就用来做米粉?"
卓西度端起酒杯:"爸,您那机床厂做的零件,最后不也变成自行车、缝纫机?我做的米粉,深圳几万人天天吃。"
父亲哼了一声,却把瑞士表戴上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