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郑总管与凝辛夷见礼落座,他?的?三名弟子立在?他?身后,他?饮一口茶,赞了两句茶香,这才闲话家常般看?向凝辛夷。
“来之前我便在?想,今日会不会见到?些老伙伴们。没想到?不仅见到?了,还见得这么全。”谢郑总管笑吟吟道:“可见少夫人没少提前下功夫,能将我们这些老家伙凑齐,可真是不容易。”
他?身后满面笑容的?郑二适时接话:“可不是嘛,师父前些日子想要请慎伯来凑一桌牌,三番五请都没请来,今日可算是见到?您了。”
慎伯微笑不语,只一拱手。
谢郑总管又看?向程伯:“这位便是从神都来的?程管事吧?之前便听说?过程管事尤擅统筹内外?务,偌大龙溪凝府也被程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凝老爷的?左膀右臂,没想到?今次,能在?扶风郡一见,久仰久仰。”
程伯也笑,目光却落向了上首的?凝辛夷。
凝辛夷这才放下茶杯,带着那抹像是烙在?她脸上的?微笑,曼声道:“父亲肯借我程伯,一来是念在?我年轻尚轻,掌家一事了无经?验,万事还要程伯多多帮扶,二来,自?然也是因为如今凝谢为姻亲,最是亲密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将大家聚在?这里,也是为了此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沓一沓厚厚的?账本?上,轻笑了一声:“扶风谢氏的?辉煌,尽数落于这些白纸黑字之中,我看?了十余日,也未能完全勾勒出昔日谢氏的?版图辽阔。这里面,是谢家世代人的?积累,也是在?座曾为谢家效力的?诸位的?心血。且不论你我是否能重现谢氏往昔风采,至少也不能让世人忘了我们的?金钗石斛家徽和四方局。”
说?完以后,她才真正第一次正眼看?向谢郑总管,亲切笑道:“谢郑叔,今日请您来,便是想要问您一句,可愿回?来,与满座的?昔日旧人们重新共事?”
龙溪不夜侯自?然是好茶。
凝府带来的?龙溪不夜候,更是千金一两也难寻的?,最金贵的?好茶。
好茶入喉,甘甜悠长,提神醒脑,让人想要装糊涂也难。
谢郑总管从刚刚进入书房起?,便在?试探,试探这些管事们对这位凝家来的?少夫人的?信服程度。
这位少夫人若能服众,他?有一翻应对。若是不能,他?自?有另一番应对。
结果,他?竟然有点没琢磨透。
慎伯分明看?懂了他?的?暗示和盘算,却一言不发,佯装不懂。神都来的?程管事面对他?的?主动?示好和暗中挑唆,不置一词,装聋作?哑。
他?这次来,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
还有许多一起?在?观望如今谢府情况、同样?收到?了来自?谢家这位少夫人邀请的?昔日同僚们。
所以他?的?每一句话说?得,都慎之又慎。
谢郑总管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喝了一口茶,又喝了一口,这才道:“老朽乃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今日既然坐在?这里,自?然是愿意回?来的?。但是怎么回?,什么时候回?,老朽身后这几位徒儿如何安置,还是要与少夫人商议一二。”
“这是自?然。”凝辛夷脸上盛满了盈盈笑意:“不过,今日要商议的?事情,何止这些,我们自?然还要来算一算前尘旧事。”
言罢,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程伯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程伯会意起?身,向着书房外?走去,在?门口拍了拍手。
谢郑总管眼皮轻轻一跳,心底蓦地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这也是他?这次来要试探的?主要事情。
——这位少夫人的?底线。
往昔那些他?们过手的?生意们桩桩件件都数额巨大,那些银子落在?账面上,就像是一个数字,但那些数字背后,却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人非圣贤。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面对这些真金白银时坐怀不乱清正不阿的?人,不是没有,但的?确不包括他?和他?们。
究竟要一笔揭过,还是既往不咎,亦或是非要探寻个子丑寅卯出来,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们会不会回?来继续共事的?关键。
银子固然诱人,可那也得有命花才是。
前尘旧事,那要真的?展开细说?,今天谁也别想轻易走出这扇门去。即便是已经?重新效力于谢府的?慎伯,也绝难独善其?身。
程伯的?掌声落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屋外?却久久没有动?静,唯有凝辛夷长长叹了口气。
这心叹得大家更加坐立难安,胆战心惊。
凝辛夷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心底有了几分计较,这才开口。
“不瞒诸位,请你们来之前,我确实请程伯替我多多了解了诸位一番。了解的?结果,实在?是让我心惊又心寒啊。”凝辛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唏嘘,然后盯着大家愈发心神不宁的?眼神,话锋轻轻一转:“过去这三年,大家实在?是……辛苦了。”
谢郑总管先愣了愣,觉得自?己方才飞快转动?寻思对策的?大脑突然有点跟不上。
辛苦?
什么辛苦?哪里辛苦?
不是要去算那些旧账吗?怎么就跳到?了辛苦上来?
凝辛夷轻轻摇头?,惋惜更盛:“以我所见,诸位分明都是有能耐,有手段的?人,即便谢府凋零一时,诸位离开谢府,也理应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