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璎哭的伤心,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坟头。
正对上桥洞里一对绿色的眼睛。
深更夜半,荒郊野外,若有一匹狼出现,身后必定跟着狼群。
一个哭嗝梗在喉间,两行眼泪还挂在面颊上颤巍巍不敢落下,耳畔仿佛听到狼嚎之声。
此时月从东升,照亮荒原的亭子,也照亮桥洞的影子,他终于看清楚哪里是什么狼,分明是一个绿色眼睛的男人。
他蒙着面,受了伤,倒在桥洞里,浑身都是血窟窿,淌出的红色汇成一条河。
“谁这么狠心将你伤成这般?”
“不知道。”
风声飒飒,鸟雀惊飞,男人绿色的眼睛像宝石,讲着生硬的汉话,“你若愿意救我,我不会亏待你。”
“我想看看你的模样。”
男人摘下覆面黑巾。
少年仰着头仔细端详,见他面容刀削斧凿,棕发碧眼铜肤,脖颈上一圈鹰骷髅头,朗朗月下如天神降临一般。
章璎说话的表情有些天真可爱。
“我从未见过绿眼睛的外国人。”
年轻男人胸腔中发出沉闷的笑声。
少年踢了踢地上的草,草叶滚了滚,落到花翁的坟头上,“我是个讲义气的人,既然见到你就不会不救你。”
年轻男人定定道谢,看着坟头说,“你祭拜的坟头长了草。”
少年一下子蹦了起来,似乎看到花翁揪着他的耳朵质问,“小兔崽子,你怎么敢把草踢到我的坟头上!”
少年叠声道歉,两手扒拉开杂草,憨憨一笑,“花翁在上,我不是故意的。”
章璎带着绿眼睛回到清风苑。
清风苑他今年的生日礼物。
章荣海对他很好,即便是章家的子弟,在尚未成年之前很少有人能够拥有独立的地契。
他住在章府,绿眼睛被藏在清风苑。
那里是他的地盘,有小厮有温蓝,不会对外乱说话。
绿眼睛的伤情反反复复,章璎费心照顾,像在照顾自己捡到的一匹狼。
一匹落单的孤狼。
绿眼睛伤势渐好的时候对章璎提出了新的要求,“我回去会有麻烦,可能还要暂避些日子。”
章璎阔气道,“清风苑是我的地方,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绿眼睛奇道,“你不问我的来处,也不问我的归处,不问我的名字,也不问我的年纪,便敢这样大胆收留我?”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来处,你的归处与我无关,若你当真要害我,知道你的名字与年纪便不会害我了吗?”
“人都有好奇之心。”
“我自然也好奇,但你不说想必有不说的理由。”
少年通透豁达,绿眼睛刮目相看。
“我的汉名叫萧烈,或许留在你府中这段时日,可以教你一些功夫作为报酬。”
中原与北辽签订和盟已有百年。
盟约由高祖在时与辽人立下,如今中原已经三代帝王,边境无战事,西河王府方从边关搬回长安。中原北地贸易往来已是常事,人们对北辽来往的奇人异士见怪不怪,章璎年纪尚小,到底见识不丰。
萧烈传授章璎武艺,也教他做人的道理。
“遇到不喜欢的人,就杀了他。”
“为什么?”
“杀人没有理由。”
“可我学功夫是为了救人,不是杀人。”
“等你长大就知道,救人比杀人难多了。”
于是章璎知道,萧烈是个不讲道理的蛮子。
好在他没有跟着萧烈剑走偏锋。
但似乎温蓝跟着学偏了。
有一天章璎看到过去蚂蚁都不会踩死的温蓝在剁活鸡,活鸡翅膀乱飞,咯咯直叫,温蓝没有放下屠刀,于是活鸡在一阵尖锐的惨叫中变成了死鸡。
章璎震惊,“你为什么要杀它?”
温蓝阴恻恻地笑,“救它比杀它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