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璎醒来后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他在水牢中出现的幻觉延续到现在。
于是看到许多具死在暴君手中的尸体,枯黑的手臂像残破的枝丫,百姓可悲可怜,李景可恶可憎。再一眨眼,幻觉须臾不见。
淅淅沥沥的雨让春日泛起泥土般的清香,章璎却从泥土中嗅到浓烈的腥气。
他扶着墙壁呕吐一次又一次,锦衾绣被包裹不住瑟瑟发抖的四肢。
直到那盆君子兰被宫女无意捧至榻边,他捧那盆在绝境中盛开的花渐渐好起来。
它是章璎刚刚被发落在芷兰宫的时候发现的。
那时候盆里只有土壤,没有种子。
后来一阵风吹过,有一粒种子生根发芽,渐渐开成娉婷的花。
戚淮拿他毫无办法。
夹棍上过,猛药喂过,水牢关过。
到现在一字不提,嘴像蚌壳一样紧。
温蓝是章璎身边最信任的仆从。
章璎从人牙子手里将他买下,日日带在身边兴奋地介绍,“这是我新得的仆人。”
温蓝生的俊俏可爱,有一双圆圆的猫眼。
他总是低眉顺目地跟在意气风发的章璎身边。
章璎好动尚武,温蓝做他的陪练,时日长久功夫不分伯仲。
他们身形大约相似,又是同年出生,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温蓝面相可怜可欺,章璎总是神采飞扬。
温蓝有一双巧手。
这双舞刀弄枪的手能将各色面具雕刻的栩栩如生。
章璎出事之后温蓝跟着离开,从此音讯全无,只有章家住过的小屋里挂满金黄面具。
连章珩都不知温蓝的去向。
温蓝何德何能,让章璎如此维护?
戚淮想喝几杯酒来缓解自己周身的焦躁。
自章璎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戚淮便再没有去过芷兰宫。
他已有别的办法。
章璎如今关押在宫中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一来陛下为温蓝的下落要保证章璎的安全,二来为免众人口舌将新君与那阉人牵扯一处,再编排什么风月故事。
不如暗中放出口风,称章璎已被送入诏狱准备择日问斩。
温蓝若当真关心章璎,必定会现身诏狱探视,到时布下天罗地网,不愁捕不到人。
没过多久,暴君身边的阉宦被下诏狱,准备择日问斩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官府的明文始终没有出。
章珩注意到了。
他如今封侯拜相,是新君左膀右臂,知晓不少内幕,消息一出便知是为诱捕温蓝。
没有找到温蓝下落前,李徵不会让章璎死。
只怕外头疯传下了诏狱的章璎,此刻还好端端在芷兰宫关着。
姐夫死在章璎手中,父亲后来自尽,章珩充军流放。
所经种种让章璎这个曾经的兄长在他心中已无半分感情。
不知此时的章珞又是什么心情?
审问章璎的人是戚淮,这段时日即便在芷兰宫只怕章璎也吃不少苦头。
未过多久,果然如章珩所料,他接到宫中密旨。
章珩带着手下,暗中将诏狱团团围起。
只要温蓝一但现身,必定有来无回。
新君受他所托,尽心尽力寻找温蓝,他万死无以回报。
他对温蓝动了心,温蓝从来不看他。
他怎么舍得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