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沉欣笑说:“钟离孙家你可知?”
&esp;&esp;沉航道:“我当然知道的,是你姑父家。钟离县有名的豪富,然而向来深藏不露的。怎说?”
&esp;&esp;“今晚我姑父要来。”沉欣洋洋得意。“我轻易见不得家里这姑父,但是每年他给我们家送来的玩意儿,我让人去各地搜罗都找不着的。”
&esp;&esp;“兴许京中贵胄、大内里有的。”宁凤山道。
&esp;&esp;沉欣看了看这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笑道:“只怕也就圣上手上的能一比。”沉欣顿了顿,道:“但是估计圣上也见不得如此人才……”
&esp;&esp;“如何说?”
&esp;&esp;“晚上见得他,你们便知道了。”
&esp;&esp;晚上,沉府果然难得开了盛宴,沉家家主等一行人都穿得整整齐齐地等贵客来临。宁凤山笑道:“这个和朝中觐见也差不多了。”
&esp;&esp;沉航不敢让隐藏身份的宁凤山行什么大礼,便嘱咐孟之羽带着他躲到后头去。孟之羽带着他往后面走去,一边软语道:“宁公子多担待,山野粗民,莫与之计较。”
&esp;&esp;身后宁凤山沉吟道:“只怕是深山藏古寺——内里乾坤大。”
&esp;&esp;这话从她头顶上传过来。他身量高大,孟之羽平视只看到他的脖子。这会儿和她一同藏在脂粉、童子堆里,仿佛窝在他的身影里一样。孟之羽觉得奇奇怪怪的,便不再言语。恰是此时,全场都静了下来。
&esp;&esp;只见厅门大开,先是近来了两个通身锦绣、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帮着把着这门;然后迈入一只缁色却流光溢彩的靴子,随之而来的是白色细细绒绒的下摆。孟之羽认得,那足下的便是上好马鬃制的靴面,那雪绒花一样的大麾竟就是个白狐裘。任是见惯豪富的孟之羽,这样的东西她也是见得少了。
&esp;&esp;往上看去,孟之羽不禁呆了。此君容色自带黧红,眸子棕绿,发色、眉色倒是黑漆漆的,像了传闻里域外的美男子一般;仪表堂堂、七尺昂藏,双目含威、丰颐长身,真是个天人下凡。
&esp;&esp;“中原焉得此子?”
&esp;&esp;孟之羽闻声蓦然回头,抬起头却见宁凤山双目炯炯,定睛地看着那人。那目光是她没见过的锋利。
&esp;&esp;那人便是沉欣姑父孙老爷。沉欣便带着家小、沉航等上前去谒见。
&esp;&esp;孙老爷脸上总是不假辞色,说明来意:“我原不愿来,不过你姑母念家了,这会儿天气寒又有点儿受冷不好出府。让我来见见尔等。”
&esp;&esp;沉欣喜出望外,闲谈、茶饭过后,便请下人取出了最近入仓的收藏品。沉航等叁人也便来一同品鉴。“这博山炉。”沉欣把玩着手上的物件,一一传给诸人看了。“便是约莫四百年的东西。姑父看如何?”
&esp;&esp;物件传到宁凤山手里,他稍稍过了一眼,便传给小厮,双目随着到了孙老爷身上去。
&esp;&esp;孙老爷不接。“今人做的。”
&esp;&esp;“这……”沉欣惊呆了。“侄儿花了两千两白银……”
&esp;&esp;沉航却看得认真。“造型倒是别致——这似玉非玉的——”
&esp;&esp;“不是古物,又不是玉石,劳什子。”沉欣越想越气馁。
&esp;&esp;沉航却越看越欢喜。“云定妹妹喜欢么?”沉航转头看着孟之羽。孟之羽看他满目晶亮,便自然知道他是非常中意这炉子,便点了点头。沉航随即转头向着沉欣:“哥哥,这炉子,原价让与我?”
&esp;&esp;沉欣一挑眉:“弟弟欢喜,自然甚好,一千八百两就好。”
&esp;&esp;二人欢欢喜喜地让人将这博山炉收了起来。沉欣又陆续拿出了几个藏品来请孙老爷品鉴。
&esp;&esp;孙老爷都一一点评了下,好茶喝下去了两壶,忽想起来道:“哎,我想起来了,那个博山炉……虽不是什么古物,但是材质十分特别。”
&esp;&esp;沉欣呆住了——“原那卖货的行脚夫,便只说是个,地里出来的古物……”
&esp;&esp;孙老爷一笑:“也就是十多年前的手艺。不过这个东西,又硬朗,又有些尘土气,黑黢黢又杂驳的也不像墨玉……倒是有些胶感。我看,”
&esp;&esp;沉欣、沉航凝神听着。“怕便是长白山底下产的一种稀有石头做的,人称火葡萄,乃是地中岩火喷涌到外、又遇雪水冷凝而成。有硕大者可达灯笼模样,当然小尺寸的多见些。方才那炉子便怕是用那灯笼大小的火葡萄雕的。我看是近人珍重陪殓之物,被歹人挖了出来,流落到市面上了。”
&esp;&esp;沉欣半晌才说:“姑父,那么,方才那博山炉……可是珍奇之物?”
&esp;&esp;孙老爷道:“我家尚且没这么大的。”
&esp;&esp;沉欣猛然站了起来:“弟弟,这炉子我不卖了!”
&esp;&esp;沉航方才也是听傻了,闻言马上道:“哥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esp;&esp;沉欣脸都红了:“我折腾这些劳什子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能入姑父法眼的,你无论如何也得还给了我!”
&esp;&esp;沉航也舍不得那东西,看了看忧心如焚的孟之羽,道:“我这是给孟妹妹买的,准备给她定亲所用,你何忍?”
&esp;&esp;孟之羽闻言,脸上羞得通红的,站起来便小步走了出去。见孟之羽跑远了,沉欣才冷冷地道:“你何必用妹妹做借口?再说这样珍稀的玩意儿,你舍得随了她到了夫家去?”
&esp;&esp;沉航也不客气。“云定喜欢,我不会放手的。”
&esp;&esp;二人吵了个面红耳热,最后沉欣转头看着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宁凤山:“宁公子,你来评评,有这样做弟弟的?”
&esp;&esp;宁凤山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众人中间去。“本朝律法有定,凡大宗买卖均需要立契为证,双方画押为据。此炉价格不菲,且契约未成……看来还是要贵兄弟妥善商讨为上……只不过只依据孙老爷所言便定此炉价值,恐怕草率了一些?”
&esp;&esp;沉欣瞟着他:“宁公子你……你不知我姑父……”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孙老爷,哼道:“别说是钟离、徽地最具眼光的藏家,便是全国、全中土域外,都无人可比肩!”
&esp;&esp;“原来如此?”宁凤山向孙老爷行了一礼。
&esp;&esp;“藏品之丰富、学识之渊博,怕是无人能及我姑父。”沉欣得意洋洋地道。
&esp;&esp;“你们小孩子真是……”孙老爷到底是受不了,皱着眉站了起来,大步要走。沉欣拦也拦不住。
&esp;&esp;“后生倒是有一事忖度,希望孙老爷解惑。”宁凤山缓缓道。“孙老爷器宇轩昂,俊朗不凡,双目璀璨如明星、肤色如蜜糖秾丽,恐怕并非中原人士;加之家财万贯、学识渊博,藏鉴渊薮,只怕出身也是不凡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