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珩笑了一声,摇摇头轻叹口气,他猜季斓冬大概也不介意,于是同样伸手。
他试着抱住季斓冬,掌心盖着消瘦到极点的脊背轻抚,季斓冬睡得安静,睫毛都不动,厉珩摸了摸,一片干燥。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厉珩没来由做了个梦。梦里他抱着的季斓冬变成一块透明的冰,无知无觉、不会睁眼,某天这块冰忽然流泪,然后一瞬间,就在太阳下蒸发。
……这梦真糟糕。
厉珩惊醒,窗外居然已经大亮。
床上是空的,厉珩跳下床,大步离开卧室,在客厅和几个房间找了一圈,最后被香味引到厨房。
季斓冬在煎鸡蛋。
厉珩揉了揉太阳穴,把嗓子眼的心脏咽回去:“季斓冬?”
季斓冬的状况似乎比昨天好很多。
动作依旧不快,煎鸡蛋的时候,每个步骤间也还是会停顿,拿着煎铲,需要想一想自己在做什么。
但鸡蛋煎得不错,季斓冬欣赏了一会儿,把它和生菜一起放在面包片上,切成两半。
厉珩面前多出半个三明治:“……给我的?”
季斓冬弯了下眼睛,又推过去一杯咖啡,比厉珩自己胡乱冲的香很多。
颀长冷白的手指抵着咖啡杯。
厉珩对着暖雾,愣了几秒,抬起视线道谢。
季斓冬身上,似乎有种照顾人的镇定本能,不费力,不特意,从容不迫。
哪怕思维已经不再做复杂运转、自我意识也坠沉进难以响应的深渊,依然能把这些事做得有条不紊。
厉珩这次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厉行云和季斓冬在一起那段时间,被迷得要死要活,宁可和厉家闹翻决裂,也非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可惜。
“季斓冬。”
厉珩接过咖啡,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轻:“你是怎么长大?”
这问题似乎问住他的证人。
厉珩看着季斓冬,他发现季斓冬身上有些从未改变过的特质:腰身总是挺得很直,哪怕缄默也显得高不可攀,季然把这解读成傲慢,后来这看法传染给厉行云。
“在你记事以前——三岁以前,吃喝拉撒不算,这个阶段的婴幼儿必须被照料,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这是选择生育的男女必须履行的责任。”
厉珩扬了扬笔记本,示意这是对证人的例行询问。
“除了这个,有人照顾过你吗?”
厉珩问:“哪怕一天。”
他等了一会儿,在“证人必须保证诚实”的原则下,看到季斓冬摇头。
“不需要。”季斓冬慢慢开口,说这句话时,他仿佛又变回很傲慢、很目中无人的狂妄影帝,“厉组长,我很好。”
季斓冬给系统做了奶油蘑菇汤,给小狗煮了无盐香肠,他很好,能照顾朋友。
他的身体像是生了锈,做事吃力,但勉强也算能用。
厉珩看着半蹲在地上、往食盆里放香肠的季斓冬。
这个问题似乎一瞬间把季斓冬推远,推回对岸,他们之间又隔了条冰河。
季斓冬支着膝,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已经足够放慢,但眼前依旧迅速滑进一片漆黑,身体一晃就跪倒下去。
……恢复知觉时,他靠在厉珩臂间,垂着头也垂着手,冷汗泡得视野模糊。
看得到指尖,却不能动。
像完全坏掉的木偶。
所有声音像是在一瞬间消失,变成单调的电流声,季斓冬静静看着自己的手,他无法操控它们,系统绕着他团团转,不停对他说话,小狗攻击厉珩的膝盖。
半个三明治碰了碰冰冷的嘴唇。
“慢慢吃。”厉珩扶着他,“医生说,细嚼慢咽,不然会胃痛。”
季斓冬看着指尖。
厉珩腾不开手,索性席地坐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帮帮忙啊,我的前程,唉,我的参议院。”
这算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厉组长学这种轻浮语气,学得四不像。
但影帝就是给面子,有人开玩笑,眼睛就配合地弯一下,季斓冬慢慢张口,咬住一点面包,抿着含住,咀嚼。
厉珩耐心地喂着他吃,抬起手,用掌根擦拭季斓冬淌进睫毛的冷汗。
休息的间隙,厉珩摸过手机,挑些不错的新闻念给他听:“季然的粉丝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
当然是因为季然本人的反应——那段视频引起轩然大波,粉丝伤透了心,不少热切支持他的粉头做视频宣布脱粉,战斗力一瞬间溃散。
于是,怒气冲冲的浩荡洪流退去,没了趋之若鹜的刷屏,被掩盖的质疑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