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不过下午六点,中心商场三楼恰好有一场商业艺术展览,他们便坐自动扶梯从四楼下到三楼,打算看完展览再回去。
李拾言和一名学弟站在後面,学弟很早就开始计划读研读博,一路上抓住空闲时间就问。
“学长,你当时是怎麽保到俞老师手底下做研究生的?”
李拾言略微思索,回他:“我们院保研名额相比其他院多,再加上我绩点高,还有一些竞赛奖项,说来也比较凑巧,我读本科的时候参加过几场俞老师的讲座,面试的时候俞老师认出我了,可能是怕我没人要,只能大发慈悲把我收了。”
李拾言当然不会说出他大学四年一直保持专业第一,国奖拿了三年,各种竞赛奖状更是拿到手软,还有参加俞方良讲座时问出“有些民族注定要消亡,是不是就意味着对人类的发展并没有用处,既然他们一定会成为历史长河的过去,那我们现在的研究究竟是在拯救他们,还是在看清他们的本质後加速他们的毁灭?”
李拾言的保研之路称得上无缝丝滑,到牧州大学面试时,俞方良费了好些力气才把他“抢”过来。
前面一个学妹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于是加入他们的话题:“学长你明明可以跨专业保研,我看网上都说民族学方向的研究生就业前景不太好,你怎麽还想往这个方向走?”
李拾言笑了笑,他的脸部线条本身就柔和,不笑的时候就给人一种温润亲和的感觉,笑起来反倒透出几分慵懒散漫劲。
他不打算给他们讲更深入的,现在考虑这些对他们来说为时尚早,趁着不需要为生存发愁的年纪,应该多出去走走。
李拾言挑一些活跃氛围的话说道:“当然是被俞老师忽悠的,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上课说,下课还说,要不然我怎——”
李拾言蓦地停住,平静的视线落在三楼的长廊,像是一滴雨水砸进水洼,突兀地漾起涟漪。
周衍和那个出现在他朋友圈中的陌生男人,并肩往艺术展的方向走。
杨煦没跟着,小陶也没跟着。
李拾言全然没注意自己的眉心已经拧成一个疙瘩。
前面的学妹见他突然停住,刚想问他怎麽了,李拾言迅速收回视线,自然而然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我就是被俞老师念叨得受不了了,你们以後研究生选导师可得注意点,不过要是非常想成为我的同门,我当然双手欢迎。”
一行四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聊着天,走到艺术展的售票处时,周衍刚买完票。
迎面撞上,仿佛有一条不可见的银线勾着两人的目光交汇。
肩膀擦过肩膀,李拾言不轻不重地“啧”一声。
他也想不明白,之前那麽想见周衍的时候跑哪里都见不到,现在不想见了,倒像是上天和他作对,吃个饭都能偶遇。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驱驱邪气。
两人几乎是前後脚进展厅,进门检票时隔得不远,李拾言甚至能听到前面两人的交谈声。
“让你陪我看一场展览像索你命一样,就这麽不情愿啊,一脸黑线。”
周衍目不斜视,看样子根本没打算接话,他加快步幅,将那人撇在後面。
陌生男人无奈追上:“我大话都放出去了,你就当日行一善,你要是不来,我在这个行业没法混了。”
周衍淡淡睨他一眼:“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李拾言在一幅抽象画前停下,眼睛盯着画,嘴边不时应和着学弟学妹,耳朵却早跑到那两人身边。
随着距离越拉越大,李拾言能听到的只有零零散散几句,眼看前面两人就要走远,李拾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具体怎麽个不滋味法,李拾言说不上来。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电脑和木雕还在周衍手里,李拾言怨愤周衍为什麽不让小陶或者杨煦给他送过来,非得让他主动跑一趟。
也可能是因为看到缠在周衍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占有欲让他内心的天秤无限倾斜。
无论哪个原因,李拾言都得承认,周衍一次次的抗拒,让他的理智逐渐趋于瓦解。
先前信誓旦旦立下的承诺也忘了,拿起手机就给他发消息,直到看见红色感叹号,这场脑内风暴才堪堪终止。
“学长,你是有什麽事需要处理吗?”一名学妹看出他心不在焉,盯着手机的视线不太友善。
李拾言顿了顿,面露难色:“我师哥刚才发消息说让我送个文件去教务处盖章,上面的领导催得急,他现在脱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