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去了七天,娄知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安王两口子,还有那个小孩子,竟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们整日里,吃饱了喝足了,才慢悠悠地出门,这里的乡间转一转,那里的乡间转一转。
整个兰溪,竟被他们转了大半!转完,他们还饶有兴致地买了农人种的菜,他们还跟农人讨价还价,还主动去人家地里摘菜。
他大开眼界,同时叹为观止,很想问一句,你们不是王爷王妃吗,怎麽就抠到跟人讨价还价的地步了?还有,你们不是来攒造鱼鳞图册的吗?图册呢?
鬼的个图册,他要去要图册。
说去他就去,顶着下属们同样不解却又期冀的目光,他勇敢地朝着驿馆去了。
结果两口子不在。
他们又出去“游山玩水”了。
今日他们去的,是兰溪县西北方一处名唤清水里的地方。此处离兰溪县衙和驿馆都不算太远,但不知何故,居住的人家并不多。
日头是不甚热烈的日头,风是很轻很轻的风。花香很浓烈,田间野草香,也清冽扑人鼻。
徐妙容本来有点审美疲劳。
毕竟前面六天,天天看的都是类似的风景。可真的下了马车,站在田埂上,呼吸着独属于乡间的新鲜空气,她还是没忍住带了笑。
朱瞻基小孩子心性,或许是许久没见过田野了,他拿着刚买的纸鸢,小兔子一样在田间疯跑。
一边跑,他一边喊:“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1]”
喊完,又回头看徐妙容,笑,“四姨奶奶,我背的对不对?”
徐妙容感觉他葫芦里想卖什麽药,点头,说:“对。”
“那,我背出来了,你能还我一张宝钞吗?”
朱瞻基果然想卖药。
徐妙容看他,双手一摊,表示,“我没让你背。”
是你自己要背的,所以背出来了,也不关我的事。
“四姨爷爷。”
朱瞻基没办法,只得看向朱楹,求助道:“你帮帮我吧。”
朱楹摇头,“我做不了这个主。”
“怎麽会呢?”
朱瞻基一脸震惊,他小声嘟囔:“从前,明明都是你说了算的……”
後头的话,徐妙容没听清。想到那句“你说了算”,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楹一眼。
哪知道,对方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真没听到,竟然背过了身,还弯下了腰。
她心中狐疑,却见他又直起了身,手上还拿着一朵蒲公英。
“你该不会……”
“想吹吗?”
朱楹帮她把她想问的话说出来了,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想让她吹蒲公英,而他,也的确想让她吹蒲公英。
这游戏,有些幼稚。
徐妙容不想理他,他却颇有些主动的,把那蒲公英放在了她的手上。
“吹完,可以叫他们拔些回去,蒲公英馅的饺子,你想吃吗?”
徐妙容还是不想理他。
可,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她点头,就是不吹那蒲公英,却是摇手摇铃一样,胡乱摇了蒲公英几下。摇完,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某处。
眼眸一动,她上前,又示意朱楹上前。
结果朱楹不动。
没办法,她只得回过身,面带微笑,实际很想刀了对方的一把拉着朱楹的手,把人拽了过来。
瞅准了一个间隙,她将朱楹的手塞到了酢浆草深处。
噼里啪啦。
酢浆草的种子全部炸开了。
朱楹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只他的手,纹丝不动。手背上,是酢浆草弹射开来的种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馀温。
而她早已在将他的手塞下去的时候,快速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