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後半句没说出口,大意是——你写作的天分似乎比做发型更充分,也能帮她走得更远:毕竟做一次造型,只能让一个人开心,写一篇文章或许能轰动全世界。
这话留在叶九思嘴里,没有吐露出来——她自有她的选择。
叶九思联系到高中时曾接受过自己投稿的《最佳异类》编辑部,把康舒月的稿件推荐过去。编辑看完之後,表示这稿件文字太过稚嫩,并且描写的感情太“正常”了,但是看在叶九思的面子上,可以经过修改,刊登上杂志。
叶九思沉默了一阵,直到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表示不清楚这个作者接不接受大改。
“你这样子,我们有点难做啊!”
叶九思想起陈七月——她觉得陈七月应该只在意杂志上是否刊登她的名字,具体什麽内容并不重要。所以叶九思同意了让编辑部的人做修改。
2008年5月。
康舒月的文章刊登上版,样刊寄到了叶九思手上。
此时这西南山区累积的後雪已经完全融化,周围透出一片青翠的绿意,周遭的空气夹着一丝冰雪味的寒意。不过叶九思还是脱下了厚重的大衣,白色的衬衫外,外罩了一件灰色V领毛衣,下穿一条藏青色长裙。叶九思穿着这一身,拿着刊物回到办公室时,感觉步伐变得特别轻盈。
叶九思回到办公室,看见康舒月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于是加快脚步,把杂志递给康舒月,说:“你的文章登在第46页。”
康舒月伸出手,一时间没接住杂志,哗啦地掉落到桌子上。但康舒月的双手却合并着兜底。她俯下身,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杂志之後,才开始翻页。她却又觉得,手指阻力太大,揭不开书页,在心跳急促感完全吞噬她胸口之前,终于看到自己的文章。
——除开标题和作者名字,里面的内容已经被编辑改得面目全非:康舒月笔下来自“叶老师”和母亲心系天下的关怀备至,其实是“我”心里不可言说无处发泄的浓烈情欲的一种投射;发丝与指缝的摩擦,实际是一种想象——一副炽热的身体,厮磨另一副柔软温暖的身体。
康舒月脸颊通红,却又神情严肃,一副五味杂陈的模样——叶九思终于读懂那女孩子心里的情绪,试探性地问:“舒月,你怎麽了?”
“这都不是我想表达的东西!”康舒月的声音竟然有些结巴。
叶九思轻轻地点头——名誉不过是空壳,就算再金光闪闪,也照耀不到其他人的心中。只有艺术,艺术才是永恒的。
“叶老师再帮你想想办法,找找其它杂志,看看能不能不怎麽改动你原作的情况下刊登你的作品吧。”叶九思拍了一下康舒月的肩膀,说。
康舒月的神情舒缓一些,展开一副笑容,说:“叶老师,还是谢谢你!”
“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你赶快回教室吧。”叶九思说。
窗外突然响起警报声,正当大家还在疑惑时,忽而天旋地转,似乎整栋楼都在摇晃。
在一片尖叫声中,有一把壮烈的声音响起:“地震了!”
“舒月!快点冲下楼!”叶九思喊道。
办公室桌面上的各种杂物,被晃得一地都是,叶九思刚想冲出去,却踩到一本封面光滑的练习册,脚一滑,整个人摔得趴在了地上。她正准备扒着桌脚站起来,结果却被另一位老师踩到了裙角,她又趴在了地上。
叶九思擡起手,到处乱晃,随意抓住一个人的手,才勉强地站起来。此时墙壁丶天花板都出现裂缝,粉尘和碎石不断跌落。
一块粗糙的石头,直直地砸在了叶九思的头顶上,让她一时头晕眼花,只好扶着围栏冲下去。
整栋楼都在摇晃,悬空的感觉涌上叶九思的感知里。她只好强忍着不适,伸出手护着头,快速跑下去。
叶九思刚冲出楼梯间,准备往操场上飞奔过去时,她身後灰尘处处扬起,然後一声巨响,整座教学楼都坍塌了。
叶九思一声痛苦地惨叫——她的下半身被压在了乱石堆中,灰尘熏得她眼睛发酸,不断落泪,不断咳嗽。她惨叫时,又吸入更多灰尘,咳嗽得更加厉害——嗓子如同着火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