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月记笔记时,太过用力,整张桌子都在晃。正好蒋士颖解题时遇到瓶颈,干脆停下手,看了一眼陈七月——发现她笔下居然下意识地冒出了几个西里尔字母。
“陈七月!”蒋士颖拉下陈七月的一边耳机,用气声问道,“你真的有在认真看书吗?”
陈七月吓得细声惊呼,发觉是蒋士颖,才惊魂未定地说:“我真的有在看……但俄语太洗脑了,没办法。”
“我都看得出来你太累了。”蒋士颖继续压低声音说,“要不你休息一下?”
“没事,我洗把脸就好。”
此时叶九思已经不想看书,拿出下一期《暗虹之光》杂志的稿件,用红笔仔细地校对。陈七月起身後,叶九思敏锐地感觉到一切,擡起头。
蒋士颖觉得自己在图书馆说话太多了,于是撕下一页草稿纸,写上:“你去看看陈七月吧,我觉得她快撑不住了。”
叶九思看完字条,放下红笔连忙跟上陈七月。
本来步履急促,但是站在卫生间门口时,叶九思却愣住了——陈七月弯下身,几乎要把脸埋在洗手盆里。水龙头还没拧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陈七月的掌心贴着脸,一直让凉水流淌过自己的脸颊。
叶九思缓缓靠近,用手抚摸着陈七月的後背,才发现她一直在颤抖——原来是啜泣。连恸哭都要埋没在猛烈流水中。
陈七月感受到後背的温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直起身抱住叶九思,呜呜咽咽地说:“思思,我真的学不完了!”
此时里面隔间有个门打开了,里面同样走出一个眼眶通红的女孩子。
——大学里见证最多眼泪的地方,是图书馆。
原本,叶九思对所谓“节日”没感觉。自从02年的除夕,叶九思下意识会觉得,过了除夕,闻到太阳花和水仙花的香味後,生活才会翻开新篇章。
但今年,陈七月却只是捧着课本,蓬头垢面地靠在叶九思的肩膀上,念念有词。叶九思吃了一颗花生酥,一边咀嚼一边问道:“七仔,你不是不喜欢俄语专业麽?为什麽还要这麽努力地学啊?”
“没办法,要专业排名靠前,才有转专业的资格。”陈七月说,“仿佛有那个大病,要是我本专业能学好,我还转什麽专业啊?!”
叶九思皱皱眉,点头。这个问题是个死局,比较难聊下去。
陈七月头脑昏胀——大学要学的知识,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比高中时大很多。高中时,尚且耗尽全力,才能学到不好不坏的程度,耐心早已殆尽。大学之後,面对如雪花般飘来的新知识,自然是招架不住。
陈七月的声音越来越迷糊,靠在了叶九思的肩膀上,睡着了。叶九思盯着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声音,只觉得吵得很,便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一边肩膀一直没动,生怕弄醒太过疲惫的陈七月。
整个客厅安静下来,叶九思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听见陈七月的嘴里重复地呢喃着什麽。叶九思皱起眉头,仔细辨别。发现陈七月讲的不是中文,便仔细地抓去陈七月嘴里模糊的发音。
“Si……Si……”叶九思牙牙学语一般地跟着陈七月读出来。
“Ya……Ya……Lu……bulu……vas?”
“Ялюблювас”陈七月醒了过来,发现叶九思在学她说话,便起身,紧紧搂住叶九思的脖子,把嘴靠近叶九思的唇。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催促得叶九思胸口快要被急促心跳蚕食。
叶九思下意识地合上眼睛,等待陈七月吻上来,结果对方只是又重复一遍刚才的发音:“思思,Ялюблювас。这是俄语的‘我爱你’。”
“Ялюблювас”这次,叶九思抓准了陈七月的发音。两人的声音,形成共鸣,共振。
大一下学期第一次院会,辅导员说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已经在学院办公楼内公布。陈七月皱起眉头,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从未听说还有大学会这样公开期末考成绩。
但散会後,陈七月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人潮,走向学院大楼——她迫切想知道结果,因为这关乎自己是否有资格转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