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感觉和叶九思相距十万八千里。
——叶九思有任性的资本,而自己却要为了哪怕三四十平米的学区房要和言语上轻蔑自己的人虚与委蛇。
——何况,叶九思帮着自己出头了好多次,而自己却无法为叶九思做什麽,这显得自己有点废物,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叶九思做什麽,叶九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累赘?想到这里,陈七月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如泉水一般涌下。
叶九思以为陈七月还在为褚芬那些带刺的话伤心,她便更用力丶更快速地摩擦着陈七月的掌心。越是这样,陈七月越陷入到情绪旋涡中无法自拔,最後绷不住,呜咽出来。此时陈七月却下意识地靠在了叶九思的头上。
泪水沾湿了叶九思的衣领。
再过一座桥就要进入二沙岛了。在上桥之前,叶九思看到窗外的东湖公园,连忙叫住父亲,让他在这里放下她们。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四十四分了,公园快要关门,叶九思拉着陈七月走进去。公园里的灯光有些暗淡,周围只有零零散散的人,也准备要离开了。陈七月见此情景,深吸一口气,说:“真的要逛这里吗?”
“先走走吧。”叶九思说,“这个公园说是十点钟关门,但这附近根本没有围墙,所以继续走走也没关系。”
两个人走在树荫下——广州即便是冬天,树上的叶子也是不会落下来的。它们在晚风当中,摇曳着起舞,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来自植物的清香笼罩在两个女孩子的身上,沁人心脾。
不远处有小朋友嬉闹的声音,清脆的欢呼声丶尖叫声和笑声。他们在一片小广场上,玩一二三木头人。一个小朋友做了个金鸡独立,却在大家需要定格的那一瞬间,没站稳,一整个摔倒在地上。
而他身上又穿了很厚的棉袄,躺卧在地上很像一块刚出炉的点心,冒着腾腾热气。
叶九思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眼睛里露出了艳羡神情,她雀跃地拉住陈七月的衣袖。虽没说什麽,陈七月还是感觉到叶九思身上那可贵的单纯——甚至是童真。
但那童真却犹如一块照妖镜,把自己的所有功利和市侩全都棱角分明地投射出来,极其触目惊心。
叶九思看见不远处有秋千,说:“我好久没荡秋千了!想去玩。”
陈七月听完,拉着叶九思的衣袖飞奔过去,但还是失败了,有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地坐上了秋千。
小小的身躯却能把秋千荡得很高丶很高。
叶九思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失落,她和陈七月坐在秋千不远处的石球上,说:“我很小的时候,跟我家族那些兄弟姐妹一起去公园玩。
“那时候,我还很小,看荡秋千荡得那麽高,我也想玩。但是我坐上去之後,脚都够不着地上,只能让人帮我推起来。
“然後,我堂姐帮我把秋千甩起来。结果不知道为什麽,荡了几个轮回准备落下的时候,我堂姐竟然不推铁链,很用力地推我的背。我手太小,铁链也抓不稳,然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陈七月听到这里的时候,胸口扯着一阵绞痛,轻轻地抚摸叶九思的背。叶九思继续说:“後来,我爸妈就不让我经常出去玩了。我喜欢看书,喜欢写东西。我想,我爸妈应该很庆幸吧?”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小朋友还可以玩得更晚一些。这是家长为数不多的纵容。见两个小朋友玩得正起兴,叶九思和陈七月两个过期小朋友也不好意思打断那些正牌小朋友,只好走出公园,慢慢地步行回家。
“明早再来玩秋千吧。”叶九思有些遗憾地说。
陈七月眼前一亮——她终于抓到了叶九思的一些盲区:“傻姑娘,你以为明天早上这些小朋友就不会过来霸场吗?”
“啊?这样的吗?”叶九思有些失落,却又好像学习到了新知识,有些好奇“他们怎麽那麽喜欢来公园玩?”
“那可不嘛?”陈七月反问道,“又不是谁都像你家一样,啥都有,还专门有一个大房间装书呢!”
“那怎麽办嘛?!”叶九思开始对陈七月撒娇。
“反正你平时都能五点半雷打不动地起床,那要不这次,我们四点钟就过来?”
叶九思打了个哈欠,泪水从眼眶里挤出来,沉沉地点头。
今晚叶光宗夫妇回来睡觉,叶九思没得像先前不久一样,睡在父母的房间,避免欲望的火灼烧得叶九思连骨头都渗入疼痛。
这次两人倒是在订好四点的闹钟之後,马上睡着了。
凌晨四点钟,两个人带着对荡秋千的执念,马上清醒过来,踏着黑夜走出别墅,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走进了公园。
公园里只有湖水的微微的水声。
秋千架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是在等待一位老朋友。陈七月坐上秋千之後,脚娴熟地一蹬,然後荡得很高。
叶九思却措手无策地看着陈七月,问道:“你是怎麽蹬起来的?”
陈七月回头看了一眼叶九思,她虽然看不清叶九思的五官,但是莫名地想笑——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让陈七月感觉温暖——即便清晨前的风变得更凛冽,像把小刀一样刮着自己的脸颊。
陈七月握紧铁链,还是在爽朗地笑,笑完才说,脚底踩着地面往後蹬之後再擡脚,就能荡起来了;荡起来之後,腰上用力,也就可以荡得更高。
叶九思荡得极限之後,有些恐慌,心跳加速,紧紧抓住铁链,手心都要出汗了。很快就适应了,便放开嗓子尖叫,还夹杂着笑声。
在来回荡的时候,陈七月的脑子放空了——因为现实里的忧愁会跟不上秋千的速度。
两个过期小朋友,也会在黑夜的裂缝里找到自己的安全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