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半个箱子是书呢,原来另外半个箱子是褚之劲的东西。”叶九思一边认真地看书脊上的字,一边说,“说实话,你对他真的好好……但你始终不是他最亲密的人。”
叶九思说到後面时,声音压低了,只有她和蒋士颖能听见。蒋士颖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但眼神很快涣散,叶九思从中看到了落寞。但他的眼睛却无比明亮,像块镜子,照出了自己心里的彷徨和不安——写在草稿纸上却始终不敢问的问题。
陈七月对男孩子,尤其是褚之劲,是不是有一点太过热情了?那瞬间,叶九思感觉自己和蒋士颖困在了一座孤岛上,周围翻腾着激浪,他们被海水打湿衣服,只能蜷缩身子瑟瑟发抖。
叶九思惊喜地发现,他们都喜欢读同一批作者的书,但又恰好,她没看过蒋士颖手上的这些书。叶九思拿起一本加缪的《鼠疫》,说:“我借你这本书哦!”
蒋士颖点头後,见叶九思转身要回座位,突然胸口一阵沉闷——他好不容易在这快要溺亡的教室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可不能让它的根断掉了。他张嘴,迟疑了一会,才说:“叶九思!你能陪我到楼梯道那里去看书吗?”
叶九思对蒋士颖的这个请求,感到诧异,她回头看一眼蒋士颖,又看了一眼在写英语作业的陈七月,点了点头。
楼梯间远离尘嚣,即便是能听到人们喧闹的声音,也因为距离而变得朦胧。但是此时的课间只剩下十分钟,对于阅读而言,太过零碎。叶九思和蒋士颖坐在楼梯上,也没说话,就并肩地看书。
其实很快就入戏了。
正值依依不舍时,上课铃响起,他们无一例外地皱眉——发现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反应後,笑着看着对方。叶九思问:“蒋士颖,下节什麽课?”
“数学课。”
“哦,我不想回去上课了。”
“这样子,”蒋士颖若有所思,“那我也不去了,反正现在数学课讲的东西,我都会了。”
“巧了。”叶九思笑着说,“我是一点都不会。坐在教室里,我还嫌老师吵着我呢。”
于是两个人纹丝不动,继续阅读。
数学老师走进教室之後,看见座位上有两个空,惊讶地问道:“上课了,还有两个同学呢?”
陈七月一脸疑惑地往外张望。褚之劲这才发现,蒋士颖和叶九思的座位都空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数学老师低头看一眼座位表,了解一下不见的人是谁——一个是数学接近满分的人,另一个接近零分。他们来不来听课,可能不重要了,于是开始马不停蹄地继续讲课。
一节课过去了,蒋士颖看《鳄鱼手记》看得畅快淋漓,眼眶里却含有泪水。下课铃响了後,他合上了小说,空落落的感觉抱紧他,感叹道:“从来没觉得过时间过得这麽快。”
下一节是历史课,想了想,好像也是可听可不听的。站起来活动身躯,然後又继续坐在楼梯上看书。花了两节课,蒋士颖看完了《鳄鱼手记》。叶九思手上那本《鼠疫》也看了有一半了。
两个人聊起书,发现意外的合拍。他们通过书籍,慢慢剥离了附着在身上的丶不一样的具体状况,而两颗纯洁而带有相同伤口的心紧紧依偎在一起。蒋士颖说:“有很多书在图书馆都没有,只有在书店有。但我又没那麽多时间去书店逛。”
“你的时间就用在褚之劲身上了吧?”叶九思问,没有嘲讽,也没有起哄,特别平静,瞬间穿透蒋士颖的心。
蒋士颖胸口一酸,他压抑了很多年,无处宣泄的秘密,已经充满太多力量了,一个名为“叶九思”的小缺口,让他泪水忍不住决堤,他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对叶九思说:“我喜欢褚之劲。”
叶九思听罢,毫无震惊,只是淡然地说:“嗯,其实你没必要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喜欢他。”蒋士颖说,“其实我很想躲起来看书,把所有书店丶图书馆的书全都看完;我也不是特别喜欢打篮球,我更喜欢打羽毛球。但是以前的人看我太文静丶太内向了,总说我是‘娘娘腔’,我受不了他们这麽说,我只能勉强自己,变得外向,变得喜欢打篮球这种阳刚的运动。
“一开始,我强迫自己改变,毫无动力,也很痛苦。直到上高中,认识了他,跟着他混。我好像也因为他,自然而然地爱上了那些原本我不喜欢的事情。但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死,但我却找不到他在哪里了……”蒋士颖和叶九思下楼,边走边说。
叶九思点头,说:“其实你也不反感打篮球,做那些很男人的事情。你戒不掉褚之劲。”
又是失重的感觉,蒋士颖感觉自己的软肋被叶九思拿捏得死死的,但她口吻里那慈悲为怀的味道,却让他忍不住依偎过去。他能明白,那种慈悲并不是自上而下的,她似乎也深有同感,所以才变得特别柔软。
“等下跟你打羽毛球,”叶九思看着蒋士颖,仿佛看见自己,“叫上陈七月和秦晩芝,我们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