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昭公主望着那些跳过的画面,只觉那其中纵然有恶劣的天时和诸多人祸,却也像是一张异常宏大而瑰丽的画卷,徐徐展开在了她的面前。
这其中……甚至还有她的名字。
那个与她从未真正相见的晚辈,趁着战无不胜的东风,将她的画像迎入了凌烟阁中,为她昔年在李唐建立之中做出的贡献,给出了正名。
既上凌烟阁,她的名字便将再不只是未来史书上的惊鸿一瞥。
她注定以更辉煌的方式青史留名。
平阳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种情绪,或许要比昭君和解忧看到文成被迎回的时候,还要更加复杂得多。
明明她已越发清楚地看到,相比于武皇后,安定的所作所为,还要更加图谋明确,从辽东到中原的布局,都直指李唐皇位而来,她却打心眼里希望——
她就这样纵马驰骋吧,绝不要后退!
平阳的声音看似平静,却依然能被人听出一点颤抖。
她问邓绥:“第二个条件呢?”
取而代之的第二个条件呢?
邓绥答道:“皇帝要足够昏庸,或者……要在权臣的对比之下显得昏庸。”
“你看,他也符合了。”
在这一点上,李治好像既幸运又不幸。
他幸运的是,他的身体条件决定了,他的破坏力永远不可能达到足以亡国的地步,甚至也有足够的头脑去评判当前的局势。
但不幸的是,他遇上了两个最为特别的对手。
无论是天后还是安定的本事,若是放在男子的身上,早已能够让人坐立不安了。
可当她们是女子的时候,恐怕在天幕播放到的时间上,李治还从来没有将她们当做自己的政敌来看待,而是将她们当做自己的“妻女”,甚至是……所属品。
这一点,在英国公临死之前他和对方的交谈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边,是英国公隐约揣测到了安定的野心,试图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另一边,却是李治眼见英国公日渐病重,意图将安定的婚事和英国公府捆绑在一起。
仿佛只要有一个人能被冠上驸马的头衔,又在背后得到英国公府的鼎力支持,他便能够轻易得到安定先前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一切,让气焰愈发不可收拾的安定公主,退回到一个“公主”本应该有的表现上。
天幕之中的英国公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在为李治分析如今朝中的将才,而最为倾尽全力的那句话,也清楚分明地传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我想请陛下收回此前为英国公府增添荣光的决定。】
【……】
【陛下——公主易得,贤帅难求啊。】
这话出现的时候,天幕之下的围观众人里,已是一片安静。
陈硕真的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发出了一句骂声。
这一句打破平静的声音,还紧随而来了一串连珠炮一般的斥责。
她拧头怒喝:“我对你们大唐的将领官员都没有好印象,但我也得说,你这个皇帝的眼力真不如一个臣子。”
他还不如一个臣子理解自己的女儿!
“先前就有人说了,你连遴选新的将领都做不到,让贞观老臣东奔西跑,凉国公病逝之后更没有哪个将领是你一手提拔还独当一面的。结果你在想什么?”
“我出身乡野,不明白什么朝堂制衡。可你正事不干,只知道左边平衡右边平衡的,那你当什么皇帝?你还不如去卖菜称称斤两!”
“……噗。”饶是邓绥向来稳重,也忍不住因为陈硕真这句话糙理不糙的话笑了出来。
她转头去看李治的神情,那里早已是一片尴尬的黑沉之色。
偏偏英国公临终之前的分析从头到尾都没有错误,他为保家中子弟的性命,拒绝与安定结亲,也被证明是最正确的决定。
正是知道这样的结局,李治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反驳的话。
可哪怕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有多可笑,在此刻再度在众人面前公开处刑,看着那一道道嘲讽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李治依然觉得,自己有满腔的委屈无处宣泄。
对于这些观赏天幕到这里的人,安定是她们眼看着从幼年的那句发问成长到今日的,看她从一个聪慧异常的幼童,变成今日权倾天下的大将军,怎能不心生偏袒。
可他呢?
他只是想要让皇位按照此前千年的规则传承,难道就错了吗!
他是这么想的,甚至将这话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你没错,从你先前发行货币的行事来看,你也确实做不成昏君。”
李治的“保守”,何止是表现在对皇后的处处让步,那个只发行了八个月的乾封泉宝也是一项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