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陈仅如实告知,「但有个大致的范围。」
「……是多少?」
「三百万到五百万之间。」
齐雪茹被这数字吓到,脸色瞬间更加惨白。这场事故责任重大,除了经济赔偿,恐怕还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有牢狱之灾。
同事一场,陈仅於心不忍,尽己所能安慰她:「这场事故并不完全由设计图引起,施工那边的责任更大,况且还有施工图纸审核和监管问题……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良久,齐雪茹很慢地点了下头,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去食堂吃午餐的时候,陈仅还是觉得不对劲。
回想着齐雪茹魂不守舍的表情,心底的不安一点点扩散,最後几口饭几乎是随便扒进嘴里,陈仅站起来,快步往电梯方向跑去。
先回部门,顾盼说没看到她,再去人事部,那边也没有收到齐雪茹的假条,说明她人没走,还在公司里。
接下来打算去调监控,路上碰到庄晓梦,陈仅顺嘴一问,平时有把爬楼梯当锻炼的习惯的庄晓梦说,刚才在楼道里碰到过齐雪茹,被问到要去哪儿,她说去楼顶。
马不停蹄地赶到楼顶,沿着最後一截楼梯爬上去,推开消防门时,一阵风迎面刮来,望着楼宇与天空交接的边缘,陈仅深呼吸,勉强稳住发软的四肢。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行至围栏边,看见齐雪茹蹲坐在下面一层的平台上,才松了口气。
顾盼和庄晓梦也跟来了,看见齐雪茹待在那麽危险的地方,当即慌了神,一个打119求助,一个趴在栏杆边劝她别想不开,赶紧上来。
齐雪茹闻声扭头,风吹乱她的头发,和泪水一起糊在脸上。
她说她没有想跳楼,只是想一个人坐一会儿。这话换谁听都不信,顾盼伸手去够她:「你先上来,把手给我!」
可惜顶层和平台之间有近三米的距离,一旦下去想再回来都难,更别提把人拉上来。
百米高的楼顶,风力远大於地面,身上的衣服都被吹得哗哗作响,陈仅竭力克制着对高度的恐惧,把顾盼从栏杆上拽了回来。
「别趴在上面,危险。」
顾盼都快哭了:「可是她怎麽办,她上不来了!」
「我去帮她。」陈仅脱下外套扔在地上,「你多叫几个同事,最好能找一条坚固的绳子。」
说完,陈仅的手搭上栏杆,双脚一蹬,身体腾空翻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差点没站定,陈仅双手撑住地面,稳了稳颤抖的呼吸。
好在此时的齐雪茹情绪尚算稳定,陈仅走近才发现,她右边脚踝肿起老高,显是跳下来的时候扭伤了。
陈仅慢慢移动到靠外的一侧,蹲下,与齐雪茹的视线平齐。
他不说话,就这样陪她待着,直到齐雪茹受不了,揩一把眼泪,偏过头看他:「说了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上去也可以静。」陈仅说。
「上面都是人,好多人。」齐雪茹抽噎着说,「他们都在看我笑话,哪怕表面上没有,心里也在笑话我……我都知道的。」
她都知道的,同事们嘴上说她痴情专一,其实是在笑她傻,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被下了降头似的非要跟一个渣男在一起,手术台躺得比回老家还要勤。
眼下又逢工作上的重创,唯一能给她底气的堡垒一夕坍塌,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世上生存,如何再面对众人不加掩饰的嘲笑。她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可是陈仅说:「那就让他们笑话好了。」
「没有受过伤的人,才会嘲笑别人的伤痕。和这种没有同理心的人一般见识,才是真的傻。」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整个部门的赌资都在你手上?」
「我现在不想赌了,你快点上去,把钱退给我。」
齐雪茹被陈仅托举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不知道事情怎麽会发展到这里的茫然。
她扭头去看,陈仅的一双手臂抖得厉害,脖颈也覆着细密的冷汗。
似是察觉到她的犹豫,陈仅勉强抬头:「我恐高,你再不上去,我可能就……」
没等他说完,齐雪茹就连忙抓住上方丢下来的绳索,攀了上去。
直到确认齐雪茹获救,陈仅的身体犹如紧绷的弦陡然崩断,一下子瘫软。
靠着墙勉力支撑,陈仅大口大口地喘气,心想好在他了解齐雪茹责任心强,并借着这一点成功「激将」,如果换做别人,真不知道该怎麽劝。
那麽接下来,怎麽办呢?
背後是坚硬的墙壁,面前是百米高空,被强行压下去的恐惧此刻一窝蜂涌上来,陈仅手脚发凉,眼前一阵一阵地冒虚影,上面的人丢下来的绳子他都抓不到,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他知道自己濒临极限,脑海中的画面在消防车剧烈的鸣笛声中迅速变换,他看见宽阔的马路,无云的蓝天,高耸的楼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