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没着急走,站在实验楼下的路边耐心等待着。
直到,实验楼的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先是程朗,然後接二连三眼熟的面孔鱼贯而出,最後是燕雪舟,正侧着脸听身旁的人说着什麽。
不期然间,梁冰的视线和燕雪舟在空中相撞。
梁冰大脑宕机一般,下意识避开,她躲闪的动作似乎让燕雪舟的脚步也凝滞了下,但或许只是她的错觉,他神色平静地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面不改色地继续和那人交谈着。
虽然刻意不去正视他,但从馀光里的一瞥中,梁冰还是发现,他分明地消瘦了许多。
闹出这麽一场大戏,梁冰算是在实验室彻底出了名,那群人同时心照不宣地无视了她,反倒是程朗心无芥蒂地朝她挥了挥手。
梁冰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算是回应。
好在手机适时响起,她猛地後退一步,转过身接通。
“我刚才去找了一圈,那盆花早就不见了。”于左左试着猜测:“……是不是燕雪舟拿走了”
说完又推翻,“不过他最近一次都没来过,今天程朗的实验实在做不下去,死缠烂打才把他请过来的。”
“好,我知道了。”挂电话前,梁冰不忘道谢。
等她再转身看过去,哪里还有人影燕雪舟早就不见了,刚才的偶遇短暂得像是一场虚无的幻觉。
暑假如约而至,宿舍里重归寂静,只剩梁冰一个人。
她找了两份兼职,上午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给一个初二的男孩当家教,下午去披萨店接班做足六个小时,晚上偶尔还会接发传单的活儿,穿着看起来可爱却能把人捂出一身痱子来的玩偶服,站在光影璀璨的商圈里最显眼的位置上,发完收工。
每天穿梭于狭窄逼仄的单元楼和华灯溢彩的都市霓虹中,有时回到宿舍,梁冰累到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恨不得穿着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直接上床睡死过去。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难睡一个整觉,经常後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行尸走肉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半点不开心或者开心的事。
爬下床去洗手间时,明知道绝无可能,她还是经常会朝楼下看去。
燕雪舟再也没有找过她,他完全而彻底地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有天晚上,放假在家的关佳文给梁冰发微信,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梁冰一开始在披萨店忙着打烊,没发觉异常,等坐上地铁才想起来又认真看了一遍,试探问了句,「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关佳文立刻就回复: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郑蔚说漏嘴,李昕之所以会那麽老实,是因为燕雪舟替你摆平了馀凯」
「让他在路上见到你都要绕道走」
梁冰抿了抿唇,静了许久,怪不得这半年来李昕再也没对她冷嘲热讽过,更别提故意找茬让她不痛快,燕雪舟曾经许诺过替她兜底,他做到了。
他总是在保护她。
按部就班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
开学後,梁冰收到教务处的书面通知,走完一系列的复杂程序後,她被篡改成不及格的成绩终于改了回来。
接下来的奖学金评定中,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足以支撑半学期生活的费用。
周锡年找了新的实习工作,给梁冰发消息约她一起吃饭,她没答应,让他有事就说。
他卖了两天关子,最後还是忍不住告诉梁冰,最近公司内部发生较大人员变动,唐仞的处境变得非常艰难,说不定马上就要成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算是罪有应得。
新的学年,随着《有机化学》课程的全部结束,梁冰没再和许岚打过照面,关于燕雪舟的一切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手抹平,了无痕迹。
有次实验课上,梁冰听到身後那组的陶颖和旁人闲聊,她有意无意地透露在和燕雪舟准备出国的事,顺利的话,来年他们就能一起飞美国。
有人说,大学像是社会的缩影,各个阶层的人聚在一起,看似没有任何差别,放假时回归各自的世界,就会发现何止千差万别。
大二寒假前,梁冰早早预定了春运的票,农历腊月二十五,她踏上返乡的旅程。
李慧英终于松了口,答应让她去庙里陪沈恪的往生牌位过年。
火车刚出站没多久就下起了雪,越来越大,漫天飞絮在寒风中翻飞飘落。
这两年,梁冰一直在走一条很长的路,路上全是雾,让她看不清来路归途,如今烟消云散,是时候跟雾里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