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舟做什麽都是全情投入,经常熬夜。
梁冰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只能给他打下手,渐渐承担起力所能及的操作,燕雪舟只当她是真的感兴趣,便也随她去。
之所以从未在这上头对她起疑心,或许是因为她一开始在创新设计大赛时铺垫得太好,燕雪舟推己及人,觉得她和他一样做事不计得失,全凭热爱。
这天晚上,梁冰上完课,照旧来做实验。
唐仞论文里描述的实验过程中间有个步骤,需要在氢气氛围下搅拌试剂,一开始,燕雪舟似乎不太想让她做。
“为什麽”梁冰磨了他好久,“嗯为什麽”
他才说:“这种反应在外面研究所都要在专门的特种实验室里进行。”
程朗听到,在一旁“嗐”了下,自嘲,“谁让咱们小作坊的氢气使用管控不够严格呢。”
他很快轻嘶一声,皱眉回忆着说:“不过你这个实验我怎麽觉得那麽熟悉呢以前好像看谁做过……”
燕雪舟根本没当回事,随口了句问:“谁”
梁冰手下捏着试剂瓶的动作一紧,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又听程朗沉吟半天,叹口气,“我这猪脑子,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燕雪舟不以为意,只是说:“他这个实验设计有点问题。”
梁冰却很感兴趣,仰着脸问:“直接按照他写的操作步骤做,会怎麽样”
“会爆炸。”燕雪舟看着她,突然凑近,“砰——”
梁冰吓一跳,结巴着问:“那……那还能继续做吗”
燕雪舟轻声笑了下,“能。”
他经验足,见她没有放弃的意思,很快给出解决方案,“换个顺序,先用乙酸乙酯浸没,再加入甲醇和原料,下料的剂量尽量小一点,应该就可以了。”
程朗凑热闹,“耐心同样很重要,上次我分批投料氢化钾,那个反应的关键是少量多次,但因为我着急去吃饭,最後一次把剩下的全投下去了,差点弄出大事故来。”
燕雪舟像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无语地笑了,“还差十五分钟食堂才开饭,你直接投了三倍的量下去,氮气流量阀一点儿没调松。”
程朗也不恼,嘿嘿一笑,“幸好我别的操作足够规范,要不然非得地球online删号不可,现在想想还後怕呢。”
梁冰认真听取教训,非常小心缓慢地照做了两次,反应很温和,她松了口气,记录下数据。
第三次,梁冰轻车熟路地按照前面的经验进行,却不料在她将剩馀的甲醇瓶子对着反应瓶倒入时,砰得一声巨响,瓶子里喷出一个巨大的火苗,烟雾旋即在通风橱四溢弥漫。
“小心——”
电光石火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横过来挡在了梁冰的脸和反应瓶之间,燕雪舟的手套直接被点燃,他却在下一秒稳稳扶住了即将倾倒的瓶子,否则甲醇流出来,火焰必然会在实验台上蔓延开,进而引发不可控的事故。
梁冰听见他扬声喊了句,“程朗,液氮!”
说时迟那时快,程朗立刻跑过来朝火苗倒了点液氮,把火浇灭了。
他气喘吁吁,“快快快……快去处理一下。”
燕雪舟惨白着脸起身,疾步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一边用大量冷水冲洗,一边迅速将右手上烧透的手套脱掉。
梁冰心急如焚地跟过去,颤抖着手帮他摘掉口罩,卷起衣服的袖管,爆燃瞬间的高温已经将他的皮肤灼伤,表层小片的红肿破溃连着一串透明的水泡,从手背蔓延至手腕,衬着他因忍痛而暴起的青筋,格外触目惊心。
麻木感褪去後,钻心的疼纷至沓来,燕雪舟压抑的闷哼将梁冰的思绪从游离中强行拖了回来。
她六神无主地擡眼看去,燕雪舟眉心紧蹙,鬓边额角全是冷汗,连嘴唇都痛得发白。
如果不是他刚才用血肉之躯替她挡掉了火苗的冲击,那些灼伤和水泡本来该出现在她的脸上,痛楚和风险应由她来承受才对。
可是发生闪燃的那个瞬间,梁冰根本完全无暇他顾,当时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竟然是沈恪的脸,根据林眉提供的线索,当时沈恪正在替唐仞做博士论文,那麽他必然也做过这个反应。
当时正逢春节,实验室空无一人,即便发生爆燃也没办法及时得到帮助。
所以,她更加有理由认为——
沈恪的死是意外,而非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