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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赐婚（第1页）

事情还得从明年的春闱说起。

虽然会试时间是明年三月初，但各地的举子都会提前来到洛阳，不缺钱的甚至是中举之后就到了，为的是来洛阳访求名师指点，或者以文会友，与其他举子交流学习。

还有的是早早过来找门道的，竭尽所能去结交达官显贵，没准入了哪位贵人的青眼，招去做女婿，直接少奋斗三十年。要是能跟主考官套个近乎，得到主考官的提点，那可比自己悬梁刺股再读三年都有用。

益州牧苏乙正的独子苏恒就是参加会试的举子之一，也是最活跃的举子之一，因其是贵妃的亲侄儿、齐王项愉的大舅哥，许多举子都主动去结交他，或者说是巴结他。

自打来到洛阳，苏恒安心读书的日子远比不上出门会友宴饮的多，因其身份特殊，在外面吃喝玩乐皆无须自己掏银子。

他这么活跃的原因，其实也是项愉默许的。宣明帝不喜皇子们结党营私，苏恒结识这些尚未考取功名的士子，自然也算不上是项愉结交的。但将来这些士子若是考取功名，那必定会支持项愉，成为他的派系。

跟苏恒走得最近的一个人叫孙绍，他的益州首富之子，因为都来自益州，两人关系比别个又更近一些。平时他们出去玩乐，基本都是孙绍结账。

这些士子出去聚会的地方，无非就是酒楼茶肆、勾栏瓦舍。

一日在勾栏喝酒听曲儿，苏恒孙绍这帮人喝多了酒，与另一帮在这里写诗填词的举子们起了冲突，闹得面红耳赤斯文扫地之后，竟动起手来。

这些人平时还能假斯文，但喝多了酒，那就直接暴露了纨绔本性，孙绍家里有钱，打小请了拳师在家教习武艺，故此气力要比一般人大得多，他冲动之下，将一个人直接从楼上踹飞了下去。

被踹飞的并不是举子，而是一位举子的随从，为自家公子当了替死鬼。这随从被踹下楼后并没有死，但伤到了脊椎，人直接瘫痪了，下半辈子要在床上躺着了。

对苏恒和孙绍来说，幸亏伤的不是举子，否则就直接捅到宣明帝面前去了。

在他们看来，一个下人而已，又没死，直接赔钱了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这随从的主人却不愿意，他较了真。这人是个江州举子，叫施文峥，出身书香门第，祖上曾经官至前朝太子太傅。他自幼一起长大的随从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这让他内心无比自责和怨恨。

矛盾本来是孙绍主动挑起的，他吃醉了酒闹事，伤了人，就给几个钱打发了，半点惩罚也不用受，施文峥觉得太憋屈了，所以直接到洛阳府衙递状子告孙绍。

孙绍有银子开路，又有苏恒这些权贵撑腰，自然是毫不担心。

苏恒便将孙绍拿给自己打点的东西送到了他妹夫齐王那儿，让项愉帮忙出面跟洛阳尹打个招呼。为了不过于集火他妹夫，苏恒又自作聪明，给二表弟蜀王项悦也送了一份礼物过去，托他去帮孙绍说句话。

在苏恒和孙绍看来，那施文峥就是个拎不清的，伤的是个下人，又没死，何苦为这么个毫无价值的人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这会儿把孙绍得罪了，不就是得罪了苏恒，得罪了苏恒，不就是得罪了皇家吗？

可那施文峥家中累世书香，又颇有才华，骨子里清高得很，根本就不愿意向权贵低头。

这施文峥在洛阳府衙状告孙绍无果，他剑走偏锋，开始从孙绍的举人身份的合法性做文章。

孙绍是个富二代纨绔，他来洛阳后几乎每日都在忙于应酬，从不见他读书写字，出口庸俗，看起来就胸无点墨，这种人都能中举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有一回孙绍喝醉了酒，与人聊天时，说起他从前是考举人是恰好背了一份别人写好的文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不就是科考舞弊吗？

施文峥没有证据，孙绍喝醉了说的话也不能当证据，听到的人更不会出面去作证。他想了个折儿，写了一出戏。

说的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书生如何反目成仇的故事。

原本两人家境相当，感情甚笃，后来有一家发迹，但依旧在一起读书。这富了的书生有钱便迷失了心志，开始斗鸡走狗，花天酒地，不再专心读书，穷书生则一心想读书出人头地。

富书生家里有了钱，便又想功名利禄，花了大价钱买通地方主考官买来试题，富书生把试题拿去给穷书生朋友，让他做了篇文章，他把文章背下来。穷书生一直等看到考题，才发现自己被卷入了科举舞弊中，惶惶不安，文章没写完就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富书生中了举，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便去杀穷书生灭口，结果穷书生大难不死，隐姓埋名，最后考取举人，与上一次会试落榜的富书生又一同参加会试，穷书生一举夺魁，到了皇帝面前，自己检举自己帮人科举舞弊。

富书生舞弊在前，杀人灭口在后，皇帝震怒，彻查此事，将富书生抄了家，富书生也被砍了头。

这出戏一出来，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因为这戏中富书生姓的恰好就是孙，其挥金如土、巴结权贵的种种行为皆映射了孙绍，在有心人的引导下，竟让孙绍舞弊之事在文人士子中间传开了。

这事本来也就是败坏孙绍的名声，却不知为何竟传到了宣明帝耳中，事关科举舞弊，那可是天家的颜面，宣明帝当即便命人彻查。

这故事听得是曲折回环，文人们的报复看起来委婉，实则杀人诛心，项昀问道：“孙绍舞弊的事被证实了吗？”

项悌摇头：“没有。乡试是在益州进行的，天高皇帝远，益州牧又是父皇的大舅哥，哪有那么好查的。不过孙绍伤人，还通过苏恒贿赂齐王与蜀王的事暴露了，所以父皇昨日才把他俩留下来，想必没少骂他们。”

“这施文峥倒也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不过他这么含沙射影，若是查出来孙绍真舞弊还好，若是没舞弊，他岂非就是诬陷朝廷命官和本朝举子，功名怕是要被革去，以后都不会被录用了。”项昀叹道。

项悌道：“我听父皇那意思，他也不喜欢施文峥，说他既然喜欢写折子戏，那就写个够吧。我看以后怕是没法参加会试了。”

项昀暗惊：这怎么那么像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故事。

“施文峥这样的性格和才华，要是不能为朝廷效力，还真是挺可惜的。”项昀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他固然有错，但总比那些靠徇私舞弊，靠着权势金钱上位的人进官场总好得多！”项悌恨恨道。

“出了这档子事，明年的春闱怕是会非常严苛吧。”

“可不！现在就开始布置了，还要进行严格审核。”项悌在礼部做事，科举恰好就属他们管。

不过这件事对项愉和项悦兄弟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皇帝顶多责备他们对身边的人约束不力，至于收受贿赂，只要他们咬死了是苏恒送的，自家表兄弟送点礼物，怎么能够算是贿赂呢。

等项昀回到家中，商无咎也自外面回来了。两人聊起了这件事，版本都差不多，不过商无咎带回的消息更劲爆一些：“你猜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项昀说：“总归是有心人捅到他面前的。”

商无咎轻笑一声：“这种无凭无证的科举舞弊传言，是捅不到大业殿的。孙绍托苏恒送礼的事，想必也做得滴水不漏，知道的人是极少数，皇帝却知道了，只能说明是知情人报的。”

项昀眨眨眼：“该不会是项悦说的吧？”

商无咎微微颔首：“多半是他。你怎么想到的？”

“他今日一早来过，说是感谢我救了他的命，也没说别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所以这是示好来了？”项昀用手指摩挲下巴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