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宾馆时,硕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白石镇被乌云浓雾所包围,天灰蒙蒙地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闵珂送到这里,转身就要走,林知宵却喊住了他:“向导,雨这么大,上楼歇会再走吧,我行李箱有伞,给你拿一把?”
林知宵无疑是热情的,殊不知自己已在闵珂心中,早已成了品行不端的渣男。
对于他的热情邀约,闵珂只是摆摆手。
方澜也接着劝:“是啊闵向导,你车还停在饭店那,现在走回去肯定要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的。”闵珂答得急促,大步踏进雨里,很快身影便在密集的雨雾中,缩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宾馆旁细小瘦弱的河流,发出了瀑布般的轰鸣。
闵珂双手插进兜里,安然地淋着雨,雨中的世界嘈杂又宁静,只有一种声音。
衬衣并不防水,不多时闵珂的肩膀被雨水打得湿透,贴在了肉上。
湿冷的雨意无穷无尽地钻进身体里,似要吞噬人的一切力量,像把尖锐的齿梳,狠刮骨缝。
人类总是擅长忍耐痛苦,将它变作习以为常,闵珂亦对难过、不适,孤独等负面情绪有着良好的适应性。
很突然地,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被聚酯纤维隔绝的闷响,一把绿色的伞遮挡了灰暗的世界,成为视野里唯一的那抹亮意。
闵珂感觉头发被人碰了碰,原是一顶帽子戴了上来。
“不许回头。”黎因冷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手仍按在闵珂脑袋上:“我来还你帽子。”
脑袋上的手离开了,闵珂感觉脖子一凉,是黎因将伞从后面递了过来,铁制的伞杆贴在了颈项。
“怎么长这么高了。”
黎因轻声的抱怨在雨中听不分明,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往前推了推,轻轻道:“回去吧。”
***
黎因回到宾馆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将自己烫得通红,才敢从浴室里出来。
以防万一,他还给自己冲了个感冒灵冲剂。
这么大的雨,所有人都只能呆在宾馆里,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
林知宵去找方澜双排,离开前还问黎因,晚上要吃什么。
黎因那会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无力地摇了摇:“你们去吃吧,我想睡觉。”
药剂的效果席卷而来,黎因睡得很沉,梦到了大学时的闵珂。
梦镜跳转着,如同电影卡带,不断地切换着新的画面。
窗外的雨绵延进了梦里,却不感觉潮湿,像一种朦胧的雾气,裹住了整个梦境。
十八岁的闵珂坐在他的梦里,安静地望着他,长而卷的睫毛轻轻眨着,漂亮得不似真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黎因在梦里,声音没有现实中冷淡,仅仅只是困惑地,茫然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闵珂。
这里是公寓,七年前黎因住过的地方。
一种熟悉的,柔软的心情涌了上来,像朵厚重的奶油,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闵珂像猫一样趴在浅绿色的沙发上,脸颊压着胳膊,挤出了一点点圆润的弧度,看着很可爱,望着黎因不说话。
黎因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卷发蓬松,在他掌心里,就好像闵珂真变成了一只猫。
但他更希望闵珂能变成一株植物,与他互利共生,如果他离开,闵珂就无法独立生存。当然,他不愿做与植物共生的微生物,比如根瘤菌或真菌──那些在地底付出生命,在生命链中沉默的齿轮。
即使在梦里,黎因也颇为严谨地思考,纠正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想成为雪山上的“天空岛”,那片独一无二的特有生态位,承载着不可替代的生命与意义。
梦里的闵珂似乎听见了他内心的话语,甜蜜地笑着,喊他:“阿荼罗,我的阿荼罗。”
黎因很不高兴,非常严肃地告诉他:“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他想了想,将咽下许久,在肚子里像蝴蝶一样折腾他,令他连饭都没吃好的话语,轻轻地在梦中吐露出来:“你不是有阿罗了吗?”
“哪怕换一个字呢,闵珂。”
闵珂又不说话了,像是笃定了黎因的心软,那双他亲过、吻过,说过伤人的、恶劣话语的嘴唇,弯出好看的弧度。
他凑了过来,要吻上黎因。
不知哪来的火焰将房子燃烧起来,像某种尖锐的警告,将这里的一切焚烧殆尽。
黎因慌张地抓住闵珂的手:“我们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