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天气极好的一天,闵珂把皮卡开到河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把车洗得干干净净。
彻底洗去脏污的皮卡,没有想象中的光鲜。车身千疮百孔,到处都是颠簸时留下的痕迹。
闵珂还特地换了套崭新的衣服,郑重地好似赴一场约。
黎因见他这般郑重,打趣道:“怎么,这是要去约会吗?”
闵珂神色严肃,情绪不高:“没有。”
“你要去哪?”话音刚落,黎因又换了一个说法,“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这段时间,无论闵珂去哪都会带上他,可这一次,闵珂却迟疑了。
黎因脸上笑意淡了些:“不方便吗?”
闵珂似乎想了许久,才说:“你想跟我一起去?”
黎因想也不想地应了声。
闵珂叹了口气:“那就一起吧。”
闵珂要去的地方,是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位于深巷尽头。闵珂叩响院子铁门。
门很快开了,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看到闵珂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就散了。
女人的神情很复杂,不像欢迎,亦不全是怨恨,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的手轻轻扣在门框上,平静道:“进来吧。”
院子里的老杨树投下稀稀落落的影子,屋檐下挂着几件衣服,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晒过,暖木头的味道。
女人甚至没有请他们进屋,而是在院子中央的石凳坐下了。
家里应该没人,显得安静,墙角的泥土里生着不知名的花,已经抽出新芽。
闵珂把手中纸袋放在石桌上:“听说你咳嗽还没好,这是山上的药材,熬制方法我已经写在里面,一天服用一剂,吃上一个疗程,看看会不会好点。”
女人看着那纸袋,没有接。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而黎因已经隐约猜到几分眼前这人的身份。
像是花了很大力气,女人摩挲着石桌边缘,开口道:“小欣上个月给家里寄了钱。”
闵珂皱眉:“她不是才大二吗?”
“她现在能挣钱了。”女人声音很轻,透着一种微不可察的疲惫。
“当初法院判下来的金额,你也已经给够了。”女人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如果可以,我们不想再见到你。”
这句话没有愤怒,亦没有责备,却比一切都更重。
黎因站在一旁,眉头微皱,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当年那场车祸的受害者的家属。
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反应,都是人之常情。
闵珂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就像做错了事情一般,点了点头:“我明白。”
女人鬓边带着点点斑白,她看着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当初意外发生时,这人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
记忆中瘦削的,沉默的,不敢抬头的少年,现在长高了,长大了,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再度来拜访她。
这么多年,这人来得不频繁,但每一次,都会让她想起去世的丈夫,第一次这人踏进院子里时,是被她用扫帚打出去的。
后来他寄钱来,金额一次比一次多,她收下了,从未说过一句谢谢。
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送走了丈夫的丧事,带大了三个孩子。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时间没有让伤口愈合,只是叫人变得麻木。
她受够了愤怒与悲伤,也受够了生活中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女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围裙:“现在,你也该去过你的日子了。”
说完,女人转身进了屋。
闵珂带来的药材就这么被人遗弃在了石桌上。
就像一种很平淡的告别,没有驱赶,亦没有原谅与和解。
只是像所有旧事一般,终将会迎来属于它的结局。
闵珂离开院子时,有些失神,黎因伴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车边,闵珂拿出钥匙,不知为何没有拿稳,钥匙掉在地上,激起淡淡尘土。
闵珂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钥匙,随后他的视线就被一只温暖的手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