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是什么意思,黎因大概能猜到。
今天的事,不过是发作的由头,往前深究,大概是因为一捧花,一个误会,一句话。
黎因的表情纹丝不动,看不出有情绪变化。倒显得他面前的闵珂焦躁不安,像头强压脾性的愤怒雄狮。嘴上说算了,眼睛却紧紧盯着黎因,不知在期盼他能作出什么反应。
闵珂的影子隆拢住黎因半身,颈项处逃出的光线,形成一缕光斑,落在黎因的右眼,将眼尾那颗茶色的痣映得鲜明。
黎因瞳色极深,脸上时时挂笑,看着温和俊朗,面无表情时,却十分疏离冷淡。
此时那双漆黑的眼,如水般从闵珂脸上掠过,落在他扶着门框的手上。
闵珂冻疮复发,指关节肿胀难看,他下意识想将手背到身后,半道却停了动作,僵硬地落在身侧。
“冻伤膏,要吗?”黎因总算开了口,似乎没感觉到闵珂在生气,把手上的药膏递了过去。
他清楚地看见闵珂的眼睛微睁,眉心紧皱,好像觉得他可恶极了。
黎因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药膏,发觉闵珂的眼珠在跟着上下移动,他声音轻而慢:“不想要吗?”
闵珂没说话。
黎因明白了,他把药膏塞回口袋,转身欲走。
闵珂却笑了声:“反正你觉得我很好哄。”
黎因顿住脚步,闵珂自嘲道:“救了你情人一命,才能换你对我好一点,怎么能不要呢?”
黎因插在兜里的手猛地收紧,将药膏捏变了形。
“进来吧。”闵珂让出了门,随便黎因进不进。
狭小房间里,深紫窗帘紧闭,烟雾缭绕的熏香与图宜族风格完美适配。今日周六,是图宜族的敬木礼。
已燃过半的香,在书桌上落了层薄灰,椅子歪扭地放着,可以看得出刚才闵珂还坐在这里。
浴室门大敞,氤氲的湿气沉了底,热意拂过皮肤,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但仍然很冷,不至于让闵珂脱成这样。
闵珂再度坐在那把椅上,微微弓着腰,漂亮的肌肉线条舒展着,随后响起撕开塑料薄膜的声音,他反手一盖,一张顶潦草的药膏贴落在那截美背上,煞足风景。
黎因知道药的味道从哪来了,他上前几步:“受伤了?”
闵珂闷闷地应了声:“拉伤。”
黎因又问:“救知宵的时候拉伤的吗?”
单臂承担成年男子的重量,还是过于勉强,闵珂必然是那时拉伤了。
闵珂没作声,继续撕开手上的腰膏贴。黎因靠近了桌子,拿起那盒腰膏贴仔细端详:“这是什么牌子?很有用吗?”
“还行。”闵珂话更少了,像是在勉强应付黎因,他大概没想到黎因会真的跟进来,也没料到黎因会伸手碰他。
冰凉的指腹落在赤裸的背上时,黎因清楚地看清掌心下的肌肉,瞬间收缩隆起,紧绷得一触即发。
黎因把那张歪扭的腰膏贴撕开,重新抹平,贴正。
腰膏贴粘力不佳,边缘起翘掀开,黎因耐心地像是捋平一页纸,反复按压:“只贴药膏就行了吗?要不要涂点药油。”
“嗯?”闵珂的声音有点哑,又有点飘,好像魂不守舍,只是凭本能地应了声。
黎因扫了眼桌面,拿起一瓶装着黑色液体的玻璃瓶,感觉像药油,果然拧开后有股刺鼻的味道。
他将那张贴歪了,报废的腰膏贴撕了下来,把油倒进掌心搓热,从闵珂的肩颈处落下:“这里疼吗?”
“疼。”闵珂的声音软了,肌肉倒硬,像是在黎因掌心里活了,顺着掌心下推,肌理细微地抽搐着,无声又直白,像某种身体的回应。
从肩颈到肱二,掌心贴着皮肤,药油被挤压出湿润声响,触感滑腻,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底下肌肉的韧性。
黎因再往下推,拇指不经意刮过闵珂的背部,却听到对方的呼吸一下变重,他指尖一顿,握住了闵珂的胳膊,力道适中地将药均匀地抹在上方。
随后他抽离了手,抽出纸巾擦拭掌心上的精油,重新拿起药膏贴,撕开塑料膜:“贴在刚才的位置可以吗?”
闵珂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左腿伸直,又慌张地屈起,背弓得更深了:“可以。”
黎因把药膏贴得很完美,没有任何的褶皱,边缘也结实地覆盖在皮肤上。
他不确定两种药叠加下去效果如何,药效总归强比弱好。
黎因进浴室仔细地洗了手,再出来时,闵珂已经把上衣穿上了,还穿了外套,正低头收拾书桌。
香已燃尽,闵珂清理好香灰,反复用纸巾擦拭那块地方,看起来很忙。
黎因站在门口想了想,说:“我先回去了,冻伤膏你记得涂。”
闵珂点了点头,没说话,也没抬头看黎因,手里搓着那片玻璃,都要擦反光了。
黎因拧开门把手,出了房间。房门在背后关上,他站在通道上,被穿堂风刮得一个激灵。闵珂房间里确实暖和,也没开暖气,怎么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