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熙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外有骄阳,萧宁喝了三盏茶,直至夕阳西下。她才命了长风牵过马车,上了轿。
南风卷起不多的热气,让帘子飘浮,恰能看到陆昭熙的眉眼。
他并行在左。
马儿嘶鸣,尘土扬起。
江南官员齐聚一座小城的热闹与烦忧也散了去。
方城提笔,让身边小厮又送了封家书。
“敬尊前。不肖子于江南一切皆安。父亲母亲尊体可安?思亲之情,难以言表。切念慈颜,寝食俱废
……
敬请钧安。愚儿方城敬上。”
墨未干,他放下笔。镇纸压住,挡住南风的乱翻页。
银色信封置于书案。
他思量再三,起身踱了几步,手在搁置其上敲了数下。
眼里却尽数看起了自己熟悉的景色。
他的厢房与亭台水榭,他的书案和软榻
……终于是他自己的了。
舒心。寄去了家书,也舒心。
一个漫天烟火的景象又闯入了自己的脑海。
深蓝色的天空中,烟花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朵,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烟火气升腾而上,融入了夜色之中,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美。
那人也在烟火下,神态认真,朱唇轻抿。强迫他擡起头的那刻,眼睛比烟火惑人。
久未跳动的心从那刻开始了悸动。
轻敲桌面的手停下,拿起了银色信纸。
小厮在一旁候着,刚想提醒方府尹家书笔墨干了的事,
一擡眼就看到原本面戴喜色的人,面目狰狞,惊惧万分。
随後方府尹命他燃了油灯,将那银色信纸掷了上去。顷刻间质感上乘的信纸便连着信封一起化为了灰烬。
“大人,这是人人艳羡的亲笔举荐信啊,怎能如此!”
方城沉下脸,“今日之事不可外扬,你只当做它是收在信匣保存,其馀之事若旁人问起,一概不知。”
小厮许久才合上了嘴巴,後背隐隐有凉气扩散。
方才大人像是……要杀了他。
马车上的萧宁觉得赶路也颇为无聊麻烦了些。眼睛一转,她靠近左侧。
“卿卿,马车坐着可还安适?”
没人答话。
掀开帘,就看见他的侍卫双手递交着红色封面的官册子。
油墨崭新,字底烫金。
“你既然闲着,不若看了宗田的法案”
声音闲闲,似乎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她看不看。
这就沉不住气了。
她暗自思衬着,洁白如玉的芊芊素手施舍般接过了那册子。
“卿卿盛情相邀,本总督自然不会辜负你。只是怎麽敢干涉您笔下的文字呢……”
她捏着提起册子一角,却没有语气那样敬重。
反正她在厢内旁人看不见。
“你看着改。可以商讨。”
萧宁就等着他的这两句话了。
离京时候的憋屈烟消云散。曾几何时,他还嚣张的对着她说“笔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