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于泥潭中的人,最经不得诱惑,只要有人递下去一根藤蔓,她就一定会去拉。
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路可以走了,再这样干耗下去,会被萧府的沼泽一点点吞进,连一点气泡都冒不出来,变成这萧府的养分,被吃干抹净,什么都不剩下。
沈溯便高高的站在沼泽地的边缘,远远地抛过去一根藤蔓,看着她为了求生,不得不凑过来,昂起脸蛋,哀求着,讨好着,用柔软的皮毛来蹭他的手掌。
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沈溯便觉得身子发紧。
他敲了敲马车壁,马车外立刻有人靠过来。
“明日整理些案子卷宗。”沈溯声线嘶哑道:“去拜访刑部左侍郎府邸。”
马车外的锦衣校尉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刑部左侍郎是顾明岚。
“是。”锦衣校尉道。
——
当夜,萧言暮回了阁内,心绪却是十分混乱。
白日间顾明岚和萧云朝的事情使她心中堵了好大一口气,她必须报复他们两个,否则她这一生都将被心魔纠缠,难以平复。
可是,凭借她的力量,到底什么时候能报复回去呢?
真的要报复他们,恐怕也得等她那位未曾谋面的舅舅回来吧?
萧言暮当夜辗转反侧,许久都没睡好。
而屋漏偏遭连夜雨,当天晚上,萧府就收到了来自前线的信,这封信先是进了萧府大爷和萧夫人的手里,被他们拆开看过了之后,后来才辗转到了萧言暮的手中。
这是萧言暮那位未曾谋面的舅舅写给她的信。
当时萧言暮接到信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萧府的人怎么可能将信给她看呢?
他们忌惮她那位舅舅,因此想把她捏在手中,做一个把柄,用来威胁那位没见过的舅舅,既然这样,那他们就该切断萧言暮和这位舅舅的联络,让萧言暮彻底变成一个被控制在手中的鸟雀,他们又怎么能将这信件给她呢?
但是当她拆开信封之后,她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信上写,她那位舅舅在边关受重伤,危在旦夕,很可能直接死在边关,今年不可能再回到京城了。
看到这封信上的内容的时候,萧言暮心中骤然一紧,瓷白的面颊都泛起了几丝青意。
完了,她想。
她之所以能被萧家人从东津接过来,就是因为萧家人要用她来拿捏住那位即将回到京城的舅舅,现在,这位舅舅不会回到京城了,那,她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萧家人可以直接做点什么手段,比如让她落个水,出点意外,从萧府中消失,让她灰头土脸的回到东津去。
而萧云朝和顾明岚之间,也就再也没有什么阻碍。
想通这些关节,萧言暮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本来在这个萧府内就是步履维艰,没有一个人真的把她当成个人来看,现在失去了唯一的依仗,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等货色,连自己的婚事都守不住的。
估计现在萧府已经动了心思,琢磨着如何将她从萧府之内赶走了。
几个念头急转间,萧言暮突然想起了今日宴席上,那位对她抛出橄榄枝的沈大人。
他在她面前点名了萧云朝和顾明岚的事,而且,还在她的腰上——
她能够感觉到的,这位沈大人对她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愫。
这。。。会是她唯一报复的突破口吗?
——
次日,午后。
今日天色晦暗,似是要落雪,灰蒙蒙白暗暗的云随着风在天空上卷动,卷出来一片如同海浪翻涌一般的诡谲云层,瞧着黑压压的。
天儿也格外的冷,来往的丫鬟们都被风吹得缩着脖子,人一开口,哈气便呼呼的往外冒。
翠玉阁的阁楼里倒是不冷,下面燃着地龙,萧言暮正穿戴好。
因着是第一次去顾府拜访,所以她穿的隆重了些,不再是素气的雅兰浅绿色,而是选了一套绣着雪梅的银色狐狸毛大氅,其内配了一套艳红色浮光锦对交领长裙,腰坠两条细珍珠腰带,足踏白色蜀锻绣花鞋,发鬓挽成飞月绕星鬓,其上簪了一副石榴红头面。
她本就生了一副寒淡的模样,但一配上这艳丽的颜色,竟又添了几分逼人的贵气,清辉冷艳,比之原先越发勾人眼。
待到未时初,萧言暮才从萧府内离开,一路乘坐马车去往顾府。
大奉年间民风开放,顺德时年更是如此,并不限制女子上街,甚至允女子读书经商,但是萧府对萧言暮一直看管的十分厉害,因为萧言暮身份有异,所以生怕将萧言暮放出去后引来什么麻烦,便从不让她出门。
若非是顾大夫人亲口与萧大夫人说请,萧言暮怕是都出不来。
所以今日,也是萧言暮来萧府后,第一回好好瞧瞧这京城。
她拉开了马车车帘,抬眸往外看。
城高巷广,往来间人声鼎沸,京城的冬总是热腾腾的,街边有各种卖热食的摊子,路上还有孩童跑过,孩童急,车马慢,欢声笑语骤然接近,又在齐整的马蹄声间,裹着风声“呼”的跑远,不到两刻钟,马车便到了顾府。
顾府的顾大夫人亲自来门口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