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玉霖遍寻了灵药。他一遍又一遍地给闻谨煎药,仍然心存希冀,可这些药材就像落石砸入水中,只泛起一丝涟漪,便没了踪迹。
闻谨的灵力仍旧亏空,伤势却是好些了。修养了好些日子,终于可以下地。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缓慢往外挪,在院内散步,可总是眺望远方,过了半晌,又收回目光往屋内去。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许久,明明看着平静,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像一把未落的剑,高悬在头顶。
玉霖来寻他时,板着一张脸抿着唇,紧张地看他把药喝完,又颤了颤眼睫,眼里闪过一丝期待,手指搭上他的灵脉细细去探。
可每次都是空欢喜。
到最後,他也无计可施了,对着闻谨强颜欢笑,连语气都在颤抖,“我再去看看……”
闻谨不在意地笑笑,终于在一日啓唇对玉霖说:“不用了,小霖,我想去见见他们了。”
玉霖怔怔地擡眼看他,面露茫然。
闻谨垂眸将他的鬓边碎发勾至耳後,
“那些今世没见到的人,我还是想要去见一见。这一世……又过了这般久,他们的面容,我快不记得了。”
玉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语,憋了半晌也只唤出一声,“闻谨……”
闻谨终于道:“药灵族的诅咒要能破除,我早就去了。当初我为了阻止源镜的离去也翻遍了古籍。可是没有用的……小霖。”
他笑笑,“既然如此,只剩下不过几年光景,不如痛快过了。”
玉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缓缓抿了抿唇,又慌忙垂下眸去,掩饰住睫羽上的那一滴泪。
闻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变得轻缓,
“你许诺我的灵药谷,我记在心里。可是那个地方就算重建……也不是从前的那些人了。”
“所以我不再要了,让它留在回忆里就很好了。”闻谨道,“抱歉,是我哄你。”
後来,他说他的本命灯放在了灵药谷的後山,同那座木屋放在一处。
等他本命灯灭了,就将灵药谷的古籍散布出去,将他的衣冠冢与源镜放在一起。
数年之後,玉霖将一盏灭了的小灯置于一个墓冢旁,轻轻抚摸了许久才缓缓起身,擡眼看向右边破败的木屋。
这年,闻谨三十七岁。
……
皇城的搭建井然有序。
白钟玉护住了许多能臣丶许多百姓,白家又本就得民心,一路上几乎没有阻碍,只五年光景便将皇城恢复原样了。
是夜,街上热闹非凡。火红的灯笼挂在摊子上头微微摇晃,张灯结彩,空气弥漫着食物的甜香。
玉霖笑脸盈盈地勾着楚风眠的手一步一步往里走,毛茸茸的脑袋从披风内钻了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古灵精怪地左顾右盼。
夜晚的风大,将他的发丝吹得往後飘去。玉霖不一会儿便鼻尖泛红,轻轻哈着白气。
楚风眠牵着他站定,站在他身前将风口挡了,垂眸认真地将披风拉严实,“别着凉了。”
一只温热的大掌包裹住玉霖的手,传播来源源不断的暖意。玉霖眉眼弯弯,动了动冰冷的指尖,灵活地纠缠着他的手,转为十指相扣。
他复又轻点脚尖,借着披风的遮挡在楚风眠的唇瓣上轻轻亲了一口,一触即分。
见着楚风眠微愣的神情,玉霖的恶趣味得逞,满意地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楚风眠反应过来後,警告似的轻捏他的指尖,却被玉霖挪开的目光糊弄过去。
二人手臂相靠,玉霖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微眯起眼看着前方。
忽见一个徐徐冒着热气的小摊,玉霖拉着他擡步向前跑去。两个人左走走,右转转,不一会便双手勾满了油纸点心。
“好热闹,好久没见着这般热闹的光景了。”
“以後都会这样热闹。”楚风眠应声道。
玉霖点了点头,“唔”了一声,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排着一条长队,长队尽头是写着“回春堂”的牌匾。
原来是白钟玉在免费坐诊。
玉霖脚尖一转,凑进了队伍里去,手臂一勾,将楚风眠也拉了进来。
他低头去扯油纸包,勾了两袋热气腾腾的酥饼和黄米糕出来,微微探头去看队伍的长度,眼神亮晶晶的,乖巧地等着。
等到队伍越来越近,玉霖拎着两袋糕点迎面对着白钟玉眉眼弯弯地笑,“看,这是什麽?”
白钟玉笑着接过油纸包来,道了声“多谢”,又向内努了努嘴,凑近低声说:“快进去吧。”
里屋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白淮序探出个头来冲着他们招手,勾着唇唤了一声“玉霖”。
玉霖应了一声,擡步往前走,忽而心有所感,笑意未消地对着极川之地遥遥一望。
透过他的眼眸,倒映出街道上的一片祥和,倒映出万里之外的海晏河清。
在极远的冰雪之地,珺媞坐在神座之上,神情温和。
她指尖一动,神殿霎时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