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一脸认真:“我的字不好看,拿子昭的练练。”
温言川:“王爷莫要诓骗我。”
“没诓。”萧彻从笔枕上拿起毛笔,“我没上过学堂,十七岁才开始识字。”
温言川蹙眉,这话容不得他不多想。
十七岁不正是萧彻成为西南王的年纪吗?老西南王为什麽不让自己的独子上学堂?萧彻十七岁之前过的如何?
秉性和经历密不可分,後者是前者的养料。萧彻不会无端养成这样极端又破坏的性格。
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又被温言川不动声色压了回去。
这麽一会儿的功夫,萧彻已经将笔架上的毛笔全摘了下来:“这些都是干什麽的?”
温言川走过去,从萧彻手里拿过被他弄劈叉的毛笔,默默捋好:“粗细软硬不同,手法不同,写出的字也不同。”
“王爷初次练字,适合用这支。”温言川说着,拿起一支粗细适中的兼毫。
萧彻接过来:“子昭教我吗?”
温言川语气认真:“看王爷态度。一时兴起不教,持之以恒教。”
“持之以恒要多久?”
“自然越久越好。我现在每天仍旧在练。书法讲究手感,太久不练手会生。”温言川说完,看着萧彻若有所思的表情,“王爷还学吗?”
“自然要学。不过子昭的书房得借我。”
“王爷想用便用,我的书房不上锁。”
萧彻又从怀里拿出了那些纸,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俨然已经将这张桌案视为了自己的地盘。
温言川看着,忽然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大爷。
梅兰竹菊乃花中四君子。温言川曾经养过一盆长叶兰,就放在桌案上,不知怎麽入了大爷的眼,每次来都趴在花盆里舔爪睡觉。
温言川心疼被压塌的兰花,又不忍苛责大爷,毕竟一只猫懂什麽。于是弄了个一模一样的空花盆放在旁边,想让大爷用这个。大爷不仅不用,还将兰花全咬秃了,彻底鸠占鹊巢。
“子昭在想什麽?”
温言川回神,见萧彻正用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顿了顿,道:“我以前养过一只狸猫……也不算养,它只有饿了才会来找我,吃饱了就走,偶尔大发慈悲待上几天。我给它取名叫大爷。”
萧彻饶有兴趣:“後来呢?”
“我就这样喂了它一冬天,开春时我将它拴在了书房里。它挣脱绳套跑了,再也没回来。”
三年前的一只猫,温言川记挂到现在。倒不是可惜它跑了,只是担心它挨饿受冻。
“子昭心软了。”萧彻一针见血,“若是我,一定将绳子栓紧,等它不想跑了再放开。”
“若它一直想跑呢?”
“那便掐死。养不熟的东西留着做什麽。”
眼见萧彻眸子里蹿上阴暗锋利的破坏欲,又转瞬消逝。犹如野火被兜头浇灭。
温言川忽然觉得,“克己复礼”这句被文人君子们奉为金科玉律的箴言,反倒用在人人喊打的萧彻身上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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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川被封为太子少师,不用继续在刑部任职。
下午,温言川去刑部拿自己的东西。出府路上遇到了刘伯,想了想:“我的书房再添一张桌案。”
刘伯以为一张桌案不够用,点了点头:“好。”
林晃已经套好马车在门口等了,见温言川出来,冲他呲牙一笑:“公子!”
温言川仿佛看到林晃身後长出条尾巴开心地摇啊摇,纳闷问道:“何事如此开心?”
林晃激动道:“再过半月我就能回护国寺了!”
四年前寄空大师结束了云游,专心待在寺里。还俗後林晃也回去过,师父皆是避而不见。
渐渐的林晃也懂了。佛家最讲缘字,师父既说他佛缘已尽,那便是已尽。他自以为的看望,其实是一种叨扰。
半月後,天子入寺祈福。他便能以林晃的身份名正言顺回去。就可以见到师父了。
温言川愣了下,终于想起什麽:“你不说我都忘了。”
五十二年前的七月十六日,大燕立国。开国皇帝李茂登基第二十三年薨逝,经历两年零四个月的皇位空悬後,文王李昌继位。
李茂信佛,不仅命人挑风水宝地建护国寺,每到立国这天还会去寺里祈福。李昌承继大统後,也学了个有模有样。
久而久之,祈福已经成了关乎皇家颜面的事。只是如今顺安帝病重,下床走路都费劲,这份颜面就得太子殿下来周全了。
偏巧太子殿下前日又遭了刺杀。去或不去都是两难。
温言川坐在马车里,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恰好赶上休沐,刑部无人当职。温言川拿上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省去了无用的寒暄。
回府的路上经过一家书肆,温言川让林晃停下马车,下车走进去。
虽说不介意让萧彻用自己的笔墨纸砚,但毕竟都是用过的,还是要给他买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