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朦胧。
——题记
青石板沁着水光,陈三宝的布鞋踏碎了倒映的云。南城茶寮的雕花栏杆上,雨珠正沿着红漆往下滚。
十五岁的拳还带着生涩。他总在寅时三刻来后巷练拳,拳风扫落青瓦上的雨珠,惊起茶寮檐角铜铃叮当。直到那天雨丝斜斜穿过木格窗,他听见了琴。
琴声是从二楼飘下来的。素白裙裾垂在朱漆栏杆外,绣鞋尖缀着的珍珠沾了雨雾。姑娘垂首拨弦,发间银簪坠着的流苏晃成一片碎星。
“拳走太急。“琴声忽止,她指尖压着弦,“云手该像揉开一团雾。“
陈三宝愣在雨里。檐角铜铃又响,他看见姑娘腕间缠着七根银丝,细看竟是琴弦。后来他才知道,江湖上管这叫“七绝弦“,能奏《清平调》,也能割断仇家的喉。
茶寮掌柜说她是北边来的,住天字三号房。陈三宝开始对着木人桩练云手,木屑混着雨水黏在睫毛上。二楼窗棂日日开着,有时飘下块丝帕,沾着淡淡的沉水香。
“傻子。“那日她倚着窗扔松子糖,“云手不是搓面团。“糖块落在他汗湿的衣领里,化开时甜得发苦。暮色漫上来时,她教他认琴谱上的徽位,说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脏,能杀人也能医人。
后来江湖上都说,七绝弦最后现身是在南城茶寮。那夜雨下得绵长,陈三宝记得自己躲在柜台后,看见七个黑衣人踏着瓦当来。姑娘的琴横在膝头,银弦割破雨幕时,有血珠顺着琴轸往下淌。
“闭眼。“她突然回头对他笑,腕间的弦全部绷直。陈三宝听见喉咙破裂的声音,像年节时捏爆的鱼鳔。有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眼皮上,再睁眼时,只剩七具尸体躺成北斗星的形状。
茶寮地板浸着血水,她正在用雨水擦琴。“怕么?“银簪不知何时斜了,一缕散发黏在苍白的颈侧。陈三宝摇头,喉头却泛起铁锈味。临走时她割断一根琴弦,缠在他渗血的虎口。
五年后江湖传言,七绝弦的主人死在漠北风沙里。陈三宝的拳已不再惊动铜铃,只是南城新立了块“离人碑“,碑前总有人焚纸钱。这日烟雨又起,他看见碑前跪着个戴帷帽的白衣人。
焚香炉突然倾倒,陈三宝接住香炉的刹那,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帷帽轻纱被风掀起,露出眼尾那颗朱砂痣。他虎口的旧伤突然发烫,那根缠了五年的琴弦从袖中滑落,在雨里泛着银光。
“你的拳,“她笑出泪来,指尖抚过他眉骨新添的疤,“比当年重了三分。“
铜铃在雨雾中轻晃,纸灰混着雨丝落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南城的烟雨总是这般,模糊了离别与重逢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