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扇掩面,又笑道:“好吧,我费心前来当然是为了自己。穆凝姝,如今你这样的傻子可不多见,新来的那个,若母凭子贵,取代了你,我可不敢赌,在她手里比在你手里过得舒服。就因为我有孩子,更得尽力清除危险。其实比起我,她对你威胁更大,万一生下个儿子,你就完了。我们利益一致,你听我的,前任宠妃为您护驾,你绝对不亏。”
穆凝姝呵呵一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本阏氏不认你的理。我不干。”
雅曼打个寒颤,刚才一瞬间,仿佛在穆凝姝脸上看到了赫连煊的惯有表情。
桀骜的挑眉笑。
雅曼晃晃脑袋,抖了抖道:“哇,你跟赫连煊混在一起,连神情都被他污染了……超恶心的……”
穆凝姝继续保持此表情,道:“你继续说,等他回来,我一定原封不动转告。你现在走,我当你没来过。”
“你——走就走!你别跟他说!”雅曼一听赫连煊,立刻怂,跺跺脚遁走,到门口时,举起扇子指着她,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迟早有你哭的一天!”
气走雅曼,穆凝姝的笑渐渐垂落。
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
既是无眠,穆凝姝前往阿素珊的住处看看。
恰好张奉景为阿素珊诊脉结束,见她过来,调笑禀报道:“这胎象稳得出奇。八个月身孕骑马颠簸,长途跋涉,竟然毫无异常。孩子爹娘,身子骨够稳健啊。”
阿素珊细细舒口气,显然安下心来,垂首抚摸肚子,眉眼间尽显属于母亲的慈爱与温柔。
张奉景收拾好药箱出去,房中只馀她们二人。
阿素珊要起身行礼。
穆凝姝拦下,拉张椅子坐到其对面。
阿素珊道谢,偷偷看她,腼腆道:“阏氏,您长得真好看,跟画里走出来的神女似的。他有你这样的妻子,旁人自是再入不得眼。那会儿,我不知道大单于的身份,这样的贵人,我想都不敢想。”
她紧张拘束,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中强压惶恐。再没见识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男人没找到,却落到当家主母手里,凶多吉少。
穆凝姝想到从前的自己,淡笑道:“我不是他的妻子,只是妾室。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和孩子做什麽。单于回来後,自会给你个说法。”
阿素珊发觉眼前人毫无恶意,甚是感激,说出自己的忧虑:“我贸然前来,也不知他会不会认下这个孩子……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说出事情原委。
阿素珊出身普通牧民之家,家里在道路旁摆茶肆,赚点儿过路人的茶水点心钱。
去年,赫连煊偶然经过,同她相识。少男少女,春心萌动,阿素珊对他一见钟情,生出款曲来。但赫连煊未停留太久,在那里休息数日後就离开了。
之後,再未回去过。
说起昔日情形,阿素珊面色飞红,又不免难过,道:“他走时给我留了钱,玄铁鹰牌是他无意落下的,我都偷偷藏着,没让爹娘收去,才有路费盘缠可用。”
孤身孕妇,千里寻夫,其中艰辛,穆凝姝想想都觉可怕,问道:“你和他仅仅相处三五日,便没了後续。为何不堕了这胎,或者就在家生下来,带着孩子重新嫁人?”
敕加女人带孩子改嫁很常见。
阿素珊哀叹道:“我爹娘也想让我堕胎,可我舍不得这孩子。後来,他们找了个愿意娶我的男人,逼我草草出嫁,能换点儿嫁妆是一点。我亲爹娘尚且如此对我,若我随便嫁人,後爹更不会真心疼爱我肚子里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我没办法,只能出逃。”
穆凝姝不禁心生敬佩,道:“你看着柔弱,胆子和决心倒是挺大。”
阿素珊笑容羞赧,道:“还是不甘心吧。见过他那样的人,旁的男人,我哪里还肯嫁……我很喜欢他。这一路上,希望渺茫,我心想着,若找不到他,我就去找活儿干,单独养孩子。没想到运气好,找到了这里,还遇到你。”
穆凝姝一向被人说傻气,今日却见到了比她还傻气的姑娘。
阿素珊有问必答,说起自己同赫连煊相处的点滴。
他给她折蟋蟀,吹骨笛,唱歌……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想必唱歌更好听。
时光虽短,却着实甜蜜,难怪阿素珊怎麽都放不下他。
穆凝姝想起之前对自己的怀疑。短短三个月就喜欢上赫连煊,太快,太不稳重。
现在看来,喜欢上他,实乃呼吸一般简单。
别说三个月,三天丶三个时辰丶甚至看上三眼,足矣。
前些日子,她还想,若她遇上事,必定不会像玛茹那般癫狂。
不料,现实来得这样迅猛。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