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戒指
◎你没有资格◎
第二天是游川父亲的忌日。
时隔一年回到家,他的坟头草已经长到可以没过游川小腿的高度了。
用游川妈的话说,看得出来老游在下面过得挺滋润。
坟头插上了三炷香和两支烛,游川端端正正地给他爹磕了三个头。
宋湘琴大把大把地烧纸钱,嘴里嘀嘀咕咕,仔细一听是在和坟里躺着的丈夫唠嗑。
“老游啊,我们娘俩来看你了。”
游川想了想,他今年确实没什麽话想对老爹说的,于是做完事就自觉地避到一边,留空间给他们夫妻俩说点悄悄话。
远处孤烟袅袅,近处竹林摇曳,风一吹便给人萧索寒凉之感。游川等得身体发凉,他来回走动着往掌心哈了一口气,心想他爹妈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宋湘琴终于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坟地深处走出来,看表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再多聊会儿”游川伸出手搀她。
“不聊了。”宋湘琴摆摆手,看了眼日头道:“回去做饭。”
“行。”
两人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宋湘琴不知想起什麽,拉了拉游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去,给舒爷爷上两柱香。”
他们正好路过了舒亦澄爷爷的坟地附近。许久无人打理的坟地上横七竖八地堆了许多枯枝落叶,一眼看去杂乱无比。
游川把这些杂物都清理干净,然後蹲到坟头认真插上香烛,微弱火苗映在他眸中摇曳跳动时,他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
舒爷爷去世的时候,游川是在场的。
在游川童年回忆里,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会从兜里掏出五彩斑斓的糖果送给他,也教他下围棋丶编竹篾。他是舒亦澄唯一的亲人。
他一生无灾无病,最後是在自己躺了几十年的那张木床上寿终正寝的。
弥留之际他仍放不下自己未成年的孙子,那时游川是舒亦澄唯一的玩伴,他希望游川以後能够帮自己照看舒亦澄。
游川一口答应了,然後在舒亦澄的哭泣声中,他看着舒爷爷欣慰地合上了眼睛。
对不起。
游川在心里默默道歉,他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也没能保护好舒亦澄。
前世舒亦澄被人恶意伤害,身上伤痕无数,右手近乎全废,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後应激障碍,性格变得阴郁偏执,和从前判若两人。
是纪珩下的手。
游川本该保护好舒亦澄不让他受伤,没想到最後却是因为自己而让他遭受了无妄之灾。
游川一度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意味着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委曲求全都是无用功。最初那段时间他甚至不敢面对舒亦澄,他怕在对方眼中看到怨恨,看到那个什麽都无力改变的自己,深深的愧疚感逐渐将他变成了一个自厌自弃的人。
所以最後他和纪珩走向了那样的结局,谁也没能在这场争斗中幸存。
单薄的纸钱触火即燃,在猩红火舌舔舐下很快化为灰烬,只剩馀烬堆中些微不起眼的火星。游川无言地看了一会儿,将它们尽数拨灭了。
上天给了游川一次删档重来的机会,而这次他换了更温和也更决绝的方式,前世的悲剧无论如何也不能重演。
——
时间一晃而过,游川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临行时宋女士母爱爆棚,各种香肠腊肉将他的後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来,乖儿子,试试妈妈给你织的围巾。”
长长的黑色围巾被一圈一圈地缠到游川脖子上,针脚略显粗糙,用料却十分厚实,戴着它不一会儿就能感觉到融融暖意。
宋湘琴虽然很想选择粉嫩嫩的颜色,但她明白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她捏圆搓扁的小团子了,粉色的围巾在如今的游川手里有被打入冷宫的风险,只好含泪将粉色换成了黑色。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等乖儿子带回了媳妇,她就给媳妇织粉色围巾!
不过分别在即,她也难免有些伤感。
“臭小子,下次回来记得早点告诉妈。”
“知道。”游川伸手把挡住鼻梁的围巾往下扒拉,对他妈说道:“进屋去吧,外边这麽冷,就别送我了。”
然後他感觉到掌心里被塞了个什麽东西,低头一看,是个不起眼的暗红色首饰盒。
游川呼吸一窒。
这个首饰盒他再熟悉不过,里面装着的是一对他妈最珍惜的戒指。
宋湘琴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後,弯起的眼角已经有了被岁月侵染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