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献玉也不失望,径自在店内寻了个位置,说自己今日左右无事,也想见识见识这清河馆的曲子唱得有多好。
来者是客,伙计们也赶不得她,便像招待其他客人那样殷勤地招待起她来。
这还是周献玉第一次踏进这间铺子,也正是进来了之后她才发觉这传说中的销金窟确实名不虚传。
像她这样的平民百姓自然也可以来听曲,但是只能坐在一楼散座,听霍如娘这样丙等的乐师和歌伎奏乐唱曲。二楼则是专为那些出手阔绰、不惜抛掷金银的达官显贵与富商巨贾们备下的,布置更为精巧雅致,乐师也是更好一些的乙等。再往上是三楼,这里有技艺高超的甲等乐师,有容色倾城的貌美歌伎,就连高台上的舞女都是身着绫罗,遍身珠翠珍宝,在明灯下闪烁下如梦如幻,光彩照人。当然,能踏足这一层的客人比之二楼又高出了一个等级。
至于再往上的楼层,至今也未有哪个人跳出来公然说自己曾去过清河馆三层往上的地方,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寻常人怕是做梦都想不出。
林清平将他手底下的乐师、歌伎、舞女们都甄别品次推上买卖桌,而愿意为此一掷千金的人显然不少。在第三层,甚至发生过数人竞价只为争抢乐师为自己单独演奏的事情,再往上的楼层就更不必说,在这里,金银已经算不得金银了,寻常人家五年的活命钱只是歌伎们唇边那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
周献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些事时心中的震惊,而衙门里的***多都在羡慕这林老板挣得盆满钵满,却无一人往深处想想。
反倒是昨夜,她才与那两个不速之客讲了讲这十里乐坊的事,出身高门的赵公子便脱口而出,“才艺无价。”
乐师奏的乐,歌伎唱的曲,这些都可以出卖,却又无人能为其估价。那林清平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敛财,也可以为他人“销赃”。
此事几乎不能深想。
周献玉坐在矮几边喝了一口点的清茶,仔细一品,只觉满口清香,确实是好东西。一楼便能喝到这样的茶,那再往上呢?
她往上抬眼一瞧,明明只有一层之隔,却什么都望不见。
而等到客人陆续上座,乐师们也开始奏乐,这铺子又像是往日那样热闹喧哗。周献玉看似在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歌伎,实则留意着乐坊内诸人的神色,但只看到了众人神情自若,嬉笑如常,仿佛谁也没留意到霍如娘今日也未来清河馆卖唱。
可是周献玉分明记得,如娘邀她深夜一叙便是因为今日还要来清河馆做工,白日里的时间耽搁不得。既然如此,她今日必然没有告假,可是这清河馆已经寻人顶替了她的位置,像是对此早有预料……
周献玉没有去明知故问。
她只是默默听完了三首曲子,然后便在桌上留下应付的银钱,起身出门。
但步子才迈出这清河馆的门槛,身后便传来了伙计的呼喊声。
“周姑娘,请留步!”
周献玉顿住脚步,站在大门外扭头看去,只见伙计手里捧着她留下的银钱追了出来,然后微微欠身,将东西双手呈递给她,“我家主人已经吩咐过了,今日周姑娘赏脸登门,他未能亲自作陪实在是招待不周,若周姑娘肯坐下听曲,我们只管好生招待,让姑娘尽兴而归,至于这钱,是断断不能收下的,还望姑娘收回,莫要折煞我等。”
说罢,那本就躬着的身子越加矮了几分。
周献玉自然是不想拿,但这长街上来往之人渐多,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瞧着这伙计恭敬求她,大有她不答应就不起身的意思。
她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抬眸望向清河馆的牌匾。这一瞧,便瞧见了第四层栏杆边的一个人。
对方身形清瘦,一袭大红色的长袍随意地披在身上,未绾起的乌发半散于肩头,几缕发丝与耳畔悬垂的鎏金坠子相互缠绕,这一身装扮张扬又惹眼,可又比不过他那张脸。
那是一张昳丽至极的面孔,只是右额之上横亘着一道伤疤,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有些突兀,但为了掩饰这痕迹,此人在那疤痕上描画了一朵玉兰花,寥寥几笔让那副面孔越加艳丽,叫人难以移目。
而这男人也像是瞧见了她,懒懒散散地回以一笑。
周献玉看得一怔,目光甚至都来不及收回,便又见这清河馆内最有权的那位管事冲着这年轻男子恭敬地弯身说着什么。
楼上楼下相距太远,周献玉分明看不清那管事说了什么,却很确信对方唤了一声“东家”。
原来这男人便是林清平。
林清平的出场比其他两个要着重好多